韩国国君浑浑噩噩地回到王宫里,驱散众人,独自坐在王位上,闭上了眼眸。
数不胜数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交织缠绕,难以理出头绪,富丽堂皇的大殿里,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幕已经变得漆黑一片,莹莹的月亮高悬天空,韩国国君呼出一口浊气,缓慢的起身。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这一次。”
韩国国君身形,陡然一个战栗。
他感觉到疼痛,感觉浑身上下冰凉一片,一点一点地低下头颅,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他的脖颈,插在一旁的屋檐上。
伸手摸了摸,有殷红的血珠,一种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韩国国君身形不断后退,因为惊恐大口大口喘出粗气。
只需一寸。
只需再近一寸,自己此刻便将成为冰冷的尸体,这是真真切切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
那种来自本能的恐惧太过强烈,让他难以平复下来,脑海里浑浑噩噩中,忽然回响起了陈修的声音。
“韩国需要的,如何会是我这样能移山填海的人物?”这是那个宴会之夜,那个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临走前所说的话,“它需要的,是能够堆积出高山,开垦出海洋的人物。”
韩国国君恍惚间有所明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记忆这个东西着实古怪,有时绞尽脑汁也寻不到踪影,有时却又偏偏将你最迫切需要的东西自行送上门来。
他握紧了双拳,于生死一线中,终于看到了延伸到自己脚下的道路
……
月夜下,陈修三人的马车依旧在行驶,此地距离韩国国都,已有数十里之遥。
手持着缰绳的林询忽然有所察觉,疑惑道:“你刚刚丢了什么?”
此人的直觉倒真是不俗,陈修心头有些惊讶,片刻后才笑道:“一把匕首。”
“你把匕首丢在路上,就不怕其他人不慎踩到?”林询皱眉。
陈修答道:“并非是丢在路上。”
“那丢在了何处?”
陈修露出笑容:“丢在了韩国国君脑袋边上。我见此人还并非无可救药,便想试试能不能帮他一次。”
林询冷笑:“眼下距离韩国王宫,可足足有几十里,你便是想说胡话,也要挑点稍微有可信度的才是。”
“我从不说胡话。”陈修朝着夜幕伸了个懒腰,脸上笑容灿烂,“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林询继续冷笑:“你杀了韩武也是事实吗?那今天上午为你送行的人又是谁?”
“原来那人才是韩武吗?”陈修恍然大悟。
林询冷笑,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怒火,就在这时,忽地又听谢言喜悦庆幸道:“我便知道,陈兄你不是那般愚蠢的人。”
林询双拳狠狠握紧,长出一口浊气。
陈修恐怕是无可救药了,但谢言应当还有变回正常人的可能,林询想着,决心用逻辑来让他意识到陈修的言辞是何等的无稽之谈。
“便当你真能将匕首丢出几十里,又真能不偏不倚落在韩国国君脑袋边上,你来说说,为何今天早上不动手,那时岂不是更加省事?为何要等到现在来白费功夫。”
陈修听后,顿时皱起眉头:“你是蠢货不成?今天早上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要让韩国国君的脸面往哪里搁?一国之君若是没了威严,手下文武百官又如何能够听令?”
“陈兄果然深谋远虑。”谢言感叹。
林询瞪大了眼眸,气得身形痉挛,好半晌才平复过来,大口大口呼出浊气。
……
玉门宗座立在百宁城往西三百里外,最高的那座高峰上。
这是寻常人攀登不了的地方,高高耸立着,几乎要耸立到天阙上去。
一座座高大的建筑连绵,延伸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每一座楼宇殿室都透着森然,像是黑压压的蝙蝠群铺天盖地,以至于连天幕都显得黑压压起来。
是了,黑压压,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玉门宗,那这三个字便再合适不过了。
在这一众亭台楼阁的最中央,是一座尤其恢弘肃穆的大殿,穿着一袭黑衣的宗主神色紧张地来回渡步,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大殿中央那位神色凝重的老人。
那老人垂垂老矣,脸上的皱纹松垮垮似乎要垂落下来,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眸中却满溢出惊恐与骇然。
一个黑漆漆的罗盘悬浮在他面前,其上纹路诡异,闪烁着幽深的光。
“巫蛊长老……”玉门宗宗主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却难以掩饰住颤抖,“如何?”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巫蛊长老闭上了眼眸,口中发出的声音没有半点生机:“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玉门宗宗主追问。
“一个巨人……”巫蛊长老答道。
“什么样的巨人?”
“真正的巨人,约莫有千丈……不,万丈高,踏出一步,便伴随着地动山摇,伸出手臂,便似乎能触碰到日月。”
玉门宗宗主面色一变:“他神情如何?”
“看不清……”巫蛊长老颤颤巍巍地答道,“只是他的目中似乎透着红芒,口中似乎要渗出血水……我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东西。”
“还有多远?”玉门宗宗主呼吸都急促起来。
“还有多远……”巫蛊长老跟着喃喃了一声,他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困惑神色,皱起了眉头。
“还有多远……”他又重复了一次之后,方才喃喃似地开口,“近在咫尺。”
“近在咫尺?”玉门宗宗主露出困惑神色,如此巨大的生物临近,怎么可能无人察觉,他皱起眉头思索,刚欲言语,忽然听到一道平静悠然的声音在大殿门外响起:
“此地便是玉门宗么……”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人从远方一步步走来,他显然不是什么巨人,甚至显得有些瘦弱矮小,目中更无红芒,血水更是无稽之谈。
只有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格外引人瞩目,他微笑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得眯起眼眸,以至于本就细长的眸子顿时只剩下一条缝隙。
他从黑压压的亭台楼阁中一步步走来,像是一束阳光穿透了乌云。终于渐渐临近。
“在下陈修,赴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