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华阳城不知多远的一块草原上,天际一道紫电眨眼即逝。
有放牧的人驱赶着牛羊看到这一幕毫不惊奇,以为又是一位仙人的遁光,只是心里到底有些羡慕。
这样的场景在地界很常见,这个世界向道慕仙的人很多,但真正得偿所愿的终究是少数。
有时候不是我们想平凡,而是生活逼得我们不得不平凡。
就如这牧民,他能有多大决心抛妻弃子,远离生养他的父母去寻仙问道?
草原一碧千里,一处小丘上落下姬玄和零儿的身影,两人的脸色毫无血色,苍白一片。
这是由于速度太快,身体承受了巨大压力造成的。
刚一落地,姬玄就一大口鲜血喷出,溅湿了青草地,点点血珠顺着叶片滑落。
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就摇晃着坐在地上闭目调息起来,刚刚一瞬间的剑气爆发把他体内剑气消耗一空,丹田内的紫金剑丸近乎消失。
天地间陡然刮起一股无形之风,天地元气朝着姬玄汇聚逐渐化作如丝如缕的氤氲彩雾把他全身遮蔽。
最后姬玄灵台处连接一道天地元气之柱搅动风云,一道紫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眉心,妖异俊美。
但现在他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了,他现在只能压榨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分潜力,以图最短时间恢复实力。
时间缓缓而过,边上的零儿时而担忧看着姬玄,时而恨恨望向华阳城的位置。
她恨这些人,为什么总是不放过他们?从地球到这里,从洛城到青岭村再到华阳城,为什么这些人还是追着他们,难道只准你们杀戮,不许他们反抗吗?
仇恨的种子既然落地,只会开花结果慢慢壮大。
“找到你了。”
缥缈的声音蓦然响起,地上姬玄陡然睁开眼抱起零儿又是一道紫电裂空而去。
“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青影拂过地面压弯了青草,转瞬又消失不见。
距离华阳城万里之外的一处小树林内,姬玄和零儿重新出现,几乎是重复之前的动作,姬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闭目调息。
这一次只过了一刻钟姬玄就自觉清醒,看到零儿担忧的神色他平淡道:“没事,我们快走,这人应该是一位地仙,不然不会这么快找到我们。”
“把小艾收进袖子里吧,这样的极速哪怕我们也有很大负担,它快承受不住了。”
零儿依言把已经翻着白眼的小艾收进袖口中,袖里乾坤姬玄早已倾囊相授,零儿自然会。只是被收进袖里乾坤的生灵会迷了意识,在里面浑浑噩噩沉睡着。
“走。”
姬玄又开始抱着零儿逃跑,也只能逃跑,唯一令他心安的是那人只能模糊定位他们,不然他还真不觉得自己可以逃的掉。
在姬玄刚走没多久青影如风而至,只见一根树梢微动,上面就站着一个仙光缭绕的身影。
“剑修极速可畏啊,不过你一个未成仙的小辈又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剑气爆发?”
飘渺不定的声音无人应答,再一看,树梢上哪还有人影?
天光如水,日沉月升,这一逃一追就是整整一日夜。
“姬玄,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我们只想安静生活而已。”零儿在姬玄怀里流着泪呢喃。
怪石嶙峋的山林内,姬玄闭目盘坐平静回道:“没有为什么,弱肉强食而已,这些人高高在上久了,怎能容忍我们这些下界之人挑衅他们的威严?”
“姬玄你不是有后台吗?为什么他不来找你?”
姬玄睁开眼看着梨花带雨的零儿苦笑:“鬼知道,看来这个祖宗和藏天骸一样,也是个不靠谱的人。”
“有你这样说自家祖宗的吗?”零儿破涕为笑捶着姬玄胸口。
姬玄轻轻擦去零儿的眼泪说道:“有时候求人还不如求己,路还是自己走的好,还有我们该走了。”
零儿怔怔,随后赶紧抱好姬玄咬着嘴唇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是如何定位我们的?”
“传说中地仙还有个遍知真人的称号,元神点化一点纯阳,神游所至,便是能知。还有我恢复时的动静太大,总会有迹可循的。具体哪一种就无从得知了,毕竟没人给我们讲过。”
“你还能坚持多久?”
“放心,剩下的时间足够我们安全了。”
……………
地界很大,大到超乎姬玄的想象,以他剑光全力爆发一次足可跨越万里的路程,可就是这样两人还是用一日夜才见到另一座大城池。
梁青城,离华阳城足足有十几万里直线距离,这里早已经不是玄青崖的势力范围了。
期间,两人也遇见过一些小城,小村落,但是那里的人口实在太少,根本没可能在地仙的元神搜寻下隐藏。
而现在的梁青城哪怕在地球也算一个大城市了,人口数绝对不低于两百万。
这天黄昏姬玄落下剑光,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零儿出现在了梁青城中,随意挑选了间很普通的客栈住了进去。
关上房门,姬玄也不着急恢复剑气,只是脸色惨白对着零儿说道:“不要显露你的真气,我就不信那人能在两百万人里一下找出我们。”
“如果找到呢?”零儿紧蹙眉头,一脸担忧。
“那我们只能拼命了。”姬玄面无表情的说着,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而此时梁青城的上方一道青影望着下方滚滚红尘之气立在空中良久,元神遍照之下哪还有姬玄两人的气息。
地仙终究不是万能的,他同样如此。
“鱼入大海吗?也太小瞧我们福地手段了。”
青影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天的夜晚姬玄两人是在提心吊胆中渡过的,直至第二天天明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
但是两人不知道的是,梁青城四个城门里有三个在晚上就突然关闭了,剩下的一个也是只能进不能出。
这个消息姬玄最终还是从一个行商那里无意得知的,这个行商本来今天清晨出城的,但到了城门那里一看竟然没开。一问之下这才得知只有一个城门开着,还是只进不出,而且封城日期也不确定,这才一路抱怨回客栈,正巧被姬玄听到。
客栈房间中,姬玄脸色很不好的坐在桌边,由于不敢吸收天地元气恢复,他体内因为极速爆发而形成的伤势得不到好转,这让他显得无精打采的。
零儿忧心忡忡的趴在桌上,一双眼睛也没了以前的神彩。
两人都有些担忧今后的命运。
不过没等姬玄两人想出什么对策,这个客栈门口就来了一队甲士。
“掌柜的,把客人都叫出来,我等奉城主命令搜查城中一妖人。”
有一个领头甲士大声说罢又打开手中一幅画像,上面不是别人,正是姬玄的画像。
不等掌柜的叫人,就有一个昨天接待过姬玄两人的侍者战战兢兢走出来怯声道:“大人,这人就住楼上。”
“哪一间?”
“地字第七间。”
瞬间,一队甲士冲上楼,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里面空空如也毫无一人。
带头甲士扫视片刻就来到窗边,窗户半开,客栈后方是一片稀稀落落的小树林,树林后方则是滔滔河水,贯穿梁青城周边的渭水之河。
客栈后方当然同样空无一人,甲士的眼眸闪过精光,落在了渭河里几艘缓缓而过的精致画舫之上。
甲士本欲张嘴令人拦截河中几艘画舫,突然想起城主临行前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尔等一定要尽心尽力,切不可让青元地仙失望。”
甲士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给他憋了回去,再出声时已经是另一番话语了。
“我去禀报城主,妖人已经跳窗跑了,可能跑到街上混到行人里了,你们自行沿街搜寻。”
“是,大人。”
一群甲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很快散开,只有带头的甲士出了客栈一路直奔城主府。
梁青城的城主府与华阳城大不相同,如果华阳城的城主府是精致华丽,那么梁青城的则有些简朴破旧,似乎此地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
这里的城主府不过是几个大院打通后形成的,唯有府门修建的还算有气势,但也仅仅如此了,看来此地主人不喜奢靡。
此时城主府一个大院内,有两人坐在石桌边对弈,这两人一个青衣高冠的老者,一个是一身麻衣,满头黑发也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的粗狂中年。
两人一个是玄青崖福地之主青元地仙,一个则是玄灵洲福地之主,管辖包括梁青城在内四座城邦的原阳地仙。
边上还有一个身穿黑袍,看起来一团和气的虚胖中年站着,这人则是梁青城城主梁兴丰。
对弈过半,原阳丢下手中的棋子认输道:“还是青元道兄棋艺精湛,我是自愧不如。”
“原阳道友说笑了,棋艺毕竟小道耳,此番还要多谢道友的相助之举。”青元笑呵呵说道,见原阳没有再对弈一局的心思,又感叹道:“还是原阳道友有福啊,梁城主应当是你的曾孙吧?”
“是玄孙,是玄孙,他曾孙在玄灵洲闭关呢。”一边的梁兴丰忙接口道。
原阳脸皮一抽,喝道:“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爹。”
“是,是。”梁兴丰连忙点头应和,圆润的脸上一点愧意都没有。
青元看到这幅场景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又叹息一声道:“原阳道友至今还有血脉在世,我却早已经孑然一身,唯有几个徒弟在身边,可惜三天前其中一个无辜身死实在令我心痛不已,这些下界之人实在是可恨呐。”
原阳看着青元一脸哀痛淡淡道:“据我所知玄青崖应该与玄灵洲一样无人下界才对,你徒弟为何会和下界之人结怨?”
“哎,有几个福地还有一些仙门不是死了弟子吗?托我搜寻一番,我就派了三个徒弟出去,哪想到其中一个找是找到了,但也死了。我原本不信下界之人无法无天,现在却信了。”
原阳对青元的这一番言论没有回应,只是平静道:“道兄还请节哀,兴丰必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只是这梁青城终究是个大城,只进不出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道友说的是,确实是有点为难梁城主了。”青元一脸惭愧,沉默片刻他又道:“以三天为限如何?不管三天后结果如何我自会离开,道友看如何?”
“善。”原阳和自家玄孙相视一眼点头应道,然后又说道:“那就请道兄静候三天,我那曾孙还在玄灵洲闭关,我要回去护持一番了。”
“道友有福分啊,看来玄灵洲又要多一位真仙了。”青元惊讶道,随后又惭愧道:“却是我打扰道友和梁城主多时了,还请梁城主给我安排一个房间,我也不能打扰梁城主办公了。”
“没事,公务也不急在一时。”梁兴丰笑呵呵说道,但还是亲自引路把青元安排在一间客房内。
等到梁兴丰把青元安排好回转刚才的院中时就见自家祖宗还端坐不动,见到梁兴丰回来,原阳淡淡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梁兴丰环顾左右有些迟疑。
“放心,他听不到。”
“那就好。”梁兴丰一屁股坐在青元原先的位置,懒洋洋道:“祖宗唉,这事我们就不该插手,按说你应该在玄灵洲避而不见,我早就有借口打发他走了,哪会像现在这般麻烦。”
看到自家玄孙这副皮懒相,原阳眼角抽了抽,怒喝道:“你当我想啊,玄灵洲和玄青崖都归紫冥洞天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何避而不见?现在赶紧给我拿个主意在不得罪青元的份上又能让他满意离开。”
“啧啧,把城中那人抓到不就行了?”梁兴丰若无其事道。
“不能抓,不然我不会嘱咐你放水。”原阳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抬头看向天空也不知在看什么。
看到自家祖宗这副表情,梁兴丰立刻来了兴致,好奇道:“您老说说到底为什么啊?”
“不能说,说了我们梁家甚至玄灵洲都会没了。”原阳仰天叹息。
听到这番言论梁兴丰终于正经起来,一脸凝重道:“有这么严重?”见到自家老祖点头,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怎么个不变法?”
“就是什么都不干,等。”
“…………。”原阳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见梁兴丰不似玩笑,他狐疑道:“这样真行?”
梁兴丰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肯定行,论修为您老和我爹加起来能打我一万个,论心思我能把你们俩卖了还为我数钱。”
“………要不是我的血脉就剩你和你爹,我一定一掌拍死你。”
“别生气,您想不得罪青元又不想抓人只能这么办,我们帮忙了,只要让青元看不出我们放水他还得承我们的情。”
原阳思索片刻点点头,他严肃道:“这方面你在行,我就不插手了,我这就回去看护你爹去。”
“得嘞,我办事您放心。”梁兴丰哈哈一笑。
原阳摇头离开,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有些事到底没有告诉自己这个玄孙。如果硬要用一句话形容原阳这时的心态,那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此时玄灵洲里还有一尊大神等着他呢,想到那人的身份他就感觉自己的眼皮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