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生一只脚迈入青山府境内时,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也多,遇到的事也多,虽不及说书人口中的江湖那么精彩,但真正的江湖又哪里会有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就是几分儿女情长、几分兄弟情义罢了。
腊月寒冬,北境鹅毛大雪。
每一步迈出,再抬起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苏生没有放慢脚步,甚至是加快了些速度,只为在天黑前赶到青阳书馆。
下午四点,天就已经有些黑了,书山山脚下乌泱泱一片,要不是月亮照在雪上折射出一点微光,寻常人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
顺着台阶一步步上山,一刻钟后,苏生终于站在了青阳书馆的大门口出,他颔首沉声道:“巍巍青阳,正气长存。”
石门轰然一声,慢慢向两边移开。
青阳宫内,正盘膝打坐的礼正陡然间睁开眼,然后迅速起身,几步就来到了圣子峰上,推开竹屋门,老人走到床边,就像寻常爷爷对孙女那般,轻声说道:“苏生回来了。”
二月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礼正。
礼正笑着点头。
二月掀开了被子,急忙起身。
礼正连忙阻止道:“外面正在下大雪,不急这一会儿。”
压制在二月体内的元气,不滚翻滚,泯灭,再重新衍生,最终在腹部终于凝聚成了气台,然后在短时间内迅速扩大,扩大,再扩大。
寻常人‘惊天动地’的突破在二月身上却表现得极为平常。
礼正惊讶时,二月已经挣脱开,光着脚跑了出去。
“连续突破两个大境界,这丫头也太倔了些。”礼正拿起地上的鞋子,跟着跑了出去。
青阳书馆广场上。
苏生穿着二月为他缝制的袍子一步步往前走,当二月赶来,看清苏生的身影时,冰冷的脸上顿时流下两行热泪。
她一步迈出,落到苏生身前,柔声泣语地喊了一声:“少爷”。
苏生觉察住二月的身体有点不对劲,连忙伸手抱住了身体在打摆的二月,然后颇有些自责地在二月耳边说道:“是不是寒病又犯了,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来的话,兴许你就不会这样了。”
“少爷,你别这么说。”二月虚弱道。
礼正落在两人身旁,没好气地骂道:“本事长了不少,聪明劲却不知哪去了了,你没看到她还没穿鞋吗?”
苏生急忙接过鞋。
就在苏生准备给二月穿上之时。
二月突然吐出一大口猩红鲜血,将脚下的一小片白雪完全染红了,二月也随之昏迷了过去。
礼正急忙道:“快跟我去青阳宫!”
“二月!二月!”苏生急忙把鞋给二月穿上,然后抱起二月,跟着礼正一路来到青阳宫。
到了之后,礼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苏生将二月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抵住了二月的背后,滚烫元气不断通过双手传递到了二月全身各处。
二月虽然昏迷,但嘴边还是时不时得溢出鲜血。
苏生关好门窗,看着面色苍白地有些惊人的二月,心里就像被刀子划过一般。
她刚被他带到苏府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鬟,身体瘦弱的彷佛除了皮就只剩下骨头,她刚进府时,常被府上其他的下人们欺负,就算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要帮别人干活,但这些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到了苏生的院子后,小小年纪的她,更是一个人做起了三个人的事,但那段时间她是最开心的,因为那个时候,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少爷会在晚上让她在他那个有地暖的屋子里过夜,会给她说一些书上不曾有的童话故事,会在别的下人欺负自己时为她出头……
这些原本不值一提的事情,在她看来,就好像是秋日的太阳,雨后的晴空一般暖人心窝,虽然那个时候身上的寒病就已经初现端倪,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在二年多的等候中,她心里想的最多的也只是:少爷过的好不好,少爷那里冷不冷,少爷下雨时有没有带伞,下雪时身上的袍子还暖不暖……她从未奢侈过自己能否陪他一辈子,只希望在他心中能记得她、无聊时想起她就好,一点点也好。
一个时辰后,额头上微微冒汗的礼正放下了手,苏生连忙抱起二月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馆主,二月的寒病是什么时候发作的?”苏生小声问道。
馆主叹了口气道:“你走那年就已经发作了。”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馆主无奈道:“这傻丫头不让啊。”
想了一会,苏生又急切问道:“那这种寒病能治吗?”
“我暂时只是用元气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寒毒,但这种病一旦深入骨髓,便是境界再高,除非是达到了圣人和道子境界,否则无法彻底根治,除非……”
“除非什么?”
“相传极东之地的妖兽森林里有一种被天地元气滋养而生的火灵,这种火灵传闻是至阳之物,如若能让她吸收,或许能抵消她体内的寒毒,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听来的,并没有人真正见过火灵,毕竟妖兽森林那种地方,寻常文道修行者都是万万不会去的。”
苏生皱起了眉头。
妖兽森林,他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天元大陆三大禁地,极东之地的妖兽森林,极南之处的南海,极西之地的上古战场,其中要论起危险程度妖兽森林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见苏生陷入了沉思,礼正忙道:“我就随口一说,真假都不知道,你还是别抱有幻想了。”
苏生还在想。
礼正继续道:“如果用元气强行压制,加上她已经突破到了学士境,再活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如若他跟你一样突破到了大夫境界,再活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苏生回过神来,果断道:“妖兽森林,我会去的。”
礼正愣了一下,平静道:“你最好再想想,虽然我很喜欢这丫头,但毕竟这是一个有关你性命的决定,还是谨慎一点好。”
“我明白,不过妖兽森林的事还拜托馆主先别跟她说,要让她知道了,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可能都去不成了。”
“嗯。”礼正应答完,便起身往外面走。
苏生不解道:“馆主要去哪?”
“我不出去,等丫头醒了,我一个老头子留在这里看你们俩腻歪啊?”
换做以往,苏生肯定会笑,但现在,苏生实在笑不出来。
等礼正走后,苏生坐在床边,双手握着二月的冰冷小手,眼神空洞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该是夜深人静之时。
二月的手终于动了一下,苏生赶忙回过神来,一只已经捂热的手放在二月额头关切问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二月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呆呆地看着苏生,一句话也没说。
苏生提了提被子,将手又伸了进去,握住了那一双有些冰人的小脚。
二月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窗外,北风呼啸。
窗内,青年少女。
一夜无言,但双目对视间就已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