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顾仪三人离开了客栈,牧松客原本是准备独自摸上山去的,听说顾仪能找到向导,能省自己不少麻烦,于是便大大咧咧的随两人一道出发。
三人穿过县城里的街道,去往县衙所在之处,一路上侯柏仙东张西望,顾仪问他找什么,侯柏仙说道:“昨晚我把我的酒喝完了,得找个地方再打一些。”
对此顾仪和牧松客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牧松客提了个要求,再打酒之前得让自己尝一尝,侯柏仙应允了下来,于是两人便与顾仪相约,在县城北门处碰头,两人采买一些上山所需的物资,顾仪去县衙之中寻得向导。
很快,顾仪来到县衙门口,直言奉张太守之命前来,要找本地县丞,守门衙役见顾仪气宇不凡,穿戴整齐,身背一口长剑,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人物”,于是没等顾仪拿出张太守给的同行信物,便匆忙赶去衙内报告。
没一会儿,县太爷便迎了出来,顾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为私事而来,这么郑重相迎,好像是带着什么张太守给的使命一样。
县太爷其人与其他顾仪见过的县丞略有不同,颇为年轻,虽说比之顾仪还是要年长一些,但似乎比张太守要小许多,见了顾仪,忙问道:“阁下便是张太守派来的使者?”
顾仪从包里取出信件,说道:“您就是县丞,这是张太守的书信,您先请过目。”
县太爷接过信件,看了看左右,说道:“在这里站着不好,咱们里面请吧。”
顾仪点点头,两人进了县衙内,于侧厅待客之处落座,县丞打开信封,看是细读,顾仪还有些担心,要是县太爷知道自己只是寻一向导,并无什么张太守的命令传到,县太爷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没想到的是,县太爷读完信,大喜过望,说道:“好,好,这么说,呃……“他又看了一眼信,”顾少侠对吗?嗯,你是来查山上的案子的?”
顾仪倒是没想到县太爷会这么说,但仔细一想,他虽说是为查自己的事来的,但想要查到自己师父的底细,这山上的事当然要了解清楚,这么一想倒也没错,于是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在下就是为此而来的。”
县太爷看了看顾仪,又看了看他背后的那把剑,说道:“想不到啊,顾少侠英雄年少,如此说来,对于山上的事,张太守已是有万全之策了啊,你要多少人手?”
顾仪有些纳闷,问道:“什么人手?”
县太爷也有些不解,反问道:“小兄弟你要上山,难道不要带些人马吗?”
顾仪问道:“在下有些不解,山上杨家庄园已是一片废墟,为何要带人马上山?”
县太爷连连摇头,说道:“莫非张太守没给你说吗?如若是要上这龙安山,绝不可单独前往,若是人手少了,便难保不测。”
顾仪听着县太爷和客栈老板说的差不多,心中的不解更深了,问道:“县丞,这山上有何可怕之处,让您如此警惕?莫不是您也相信这鬼神之说?”
县太爷叹了口气,说道:“初到此地之时,我也是不信的,顾少侠,你可知我为何到这里来?“
顾仪当然不知道,只能摇头,县太爷说道:“我是五年前的进士,因一些变故,没能留在京城,所幸张太守赏识,得了个在绵州府内行走的差事,然则派到这龙安县的县丞,总是要不了多久便会上书请辞,更有甚者,还会逃走,一来二去,眼看此地日益凋敝,张太守十分纳闷,便亲自带人到这里探查,这里人说山上闹鬼,张太守便带人上了山,虽然他说山上没有任何恶鬼,但此地的人却不信,万般无奈,无人可调的情况下,张太守不得已,就派了我做此地的县丞。”
顾仪问道:“听您的意思……这山上的恶鬼之说,您初时不信,现在便信了?”
县太爷让人端上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是啊,不得不信,我刚当县丞之时,衙役们便跟我讲了山上流传的故事,暴死的杨氏一家化作恶鬼,袭击上山之人,我是读圣贤书的人,自然知道远鬼神的道理,奈何一件件案子摆在我的面前,让我不得不信啊。”
“什么案子?”顾仪问道。
“有靠近这龙安山的人,总是时常走失,走失之后,便再无音讯,我不信鬼神,便派了人上山巡查,可除了走失之人沾血的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查出来,更可怕的是,连我派出去的差役,也走失了两个,我自己上山的时候,还听到山间不断有怪异的呼嚎之声,让人实在不寒而栗。”县丞压低声音,一边摇头一边说着,“每当有人来报山上有人失踪,也都严加探查,可什么结果都没有,时候长了,大家都被这恶鬼的故事吓得不轻,有搬走的,有逃难的,这县里也就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顾仪仍是有些疑问,问道:“若是知道山上有鬼,为何还会有人靠近山里呢?他们不怕自己出事吗?”
县丞长叹一声,说道:“这龙安县,离了龙安山,实在难以为继啊,此地多山而少地,可供更种的田地实在太少,若是没了这座山,恐怕这里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啊。”
见顾仪若有所思的神情,县丞又说道:“我也想过办法,找过厉害的江湖人士上山调查,也找过和尚道士作法,可一来二去,这些个办法都没有任何成效,江湖人士上山之后,都说山上有一道神出鬼没的黑影,甚至有的还糟了那黑影的袭击,还给我看他被撕破的外衣,一个个推说山上的事情他们解决不了,无可奈何,我只得向张太守求助,没想到这刚过了一个多月,顾少侠你便到了。”
顾仪想了想,说道:“在下不相信什么鬼神,只是县丞您说有一道黑影?那可是个人?”
县丞摇摇头,说道:“那都是那些武林中人的说辞,他们说那黑影奇快无比,一晃之间,便可在树林之中穿梭三个来回,更有甚者,还说那黑影有一个大爪,锋利无比,传说甚多,顾少侠,你可有斩妖除魔的经验?”
顾仪没摇头,只是说道:“在下不会降妖除魔,但惩奸除恶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县丞您不必担心,只需派给我一个向导,带我上山即可。”
“只要一个向导吗?”县丞有些顾虑,说道,“顾少侠,你这是打算一个人上山?”
顾仪摇摇头,说道:“不是的,在下有两个朋友,现在正在准备上山的物资,待会儿会和我在城北门碰头,想来两位本事都挺不错的,若是县丞没什么别的问题,还请您尽快安排,我们好趁白天上去。”
县丞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便有些麻烦了。”
“什么麻烦?”顾仪问道。
“若是你们只有三人,可能不太好找向导,”县丞说道,“这里的人都特别迷信,顾少侠稍等片刻,我去问一下有谁愿意随你一起上山。”
顾仪点点头,县丞正待要走,顾仪却突然上前,说道:“还有一事,县丞您可否帮我一下。”
“少侠还有什么要求?”县丞问道。
顾仪说道:“您可否帮我找一下,借给我一把好刀?”
县丞看着顾仪背后的剑,颇为不解,问道:“少侠你不是有兵刃了吗?”
顾仪并不善编故事,只能据实说道:“我那两个朋友里,有一人的兵刃不慎丢失了,又被人欺骗,买了把劣质的兵刃,若是山上当真凶险,还是需要一把趁手的家伙比较好。”
“好说好说,”县丞听了,点头说道,“我会让人给少侠你们挑一把好刀的。”
时间已是巳时,县城北门,侯柏仙和牧松客两人等候在门口处,侯柏仙看着城内,满脸放松,牧松客则看着城外山上,颇为不乐,两人的马鞍之上,已经备好了所需的干粮与清水。
至于酒,两人走遍了城里,也没有找到什么好酒,只有一家酒肆卖一些劣酒,虽说牧松客百般鄙夷,但侯柏仙还是给自己装了一大葫芦,牧松客自己的酒囊昨日也都喝的差不多了,只是现在再回客栈去打老板自己酿的淡酒太费时候,于是他就正给自己的酒囊装满清水,两个好酒之人,眼下一个有酒,一个没酒,表情各异,也是情理之中。
过了一会儿,顾仪牵着马出现在侯柏仙视野之内,背一把剑,提两口刀,身后跟着一个差役模样的人,来到两人面前,先把刀交给侯柏仙,说道:“侯大哥,你试试看,哪一把比较顺手?”
两把刀一大一小,大的那把颇为厚重,小的那把则颇为轻盈,侯柏仙掂量了一下,问道:“顾兄弟,怎么还给我带了刀来?”
顾仪心里清楚侯柏仙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上当,他也不像和侯柏仙争执,只是说道:“这是这里的县丞送我们的,听说咱们要上山‘斩妖除魔’,他总要帮我们点什么才好,你先试试,哪一把合适,另一把我让门口的人还回县衙里。”
侯柏仙把两把刀拿在手里,轻轻挥舞两下,问道:“只能挑一把吗?”
顾仪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侯柏仙两手各提一把,摆了个架势,然后站定问道:“不能两把都用吗?”
“你还会双手刀法?”顾仪有些诧异,刀法不同于剑法,刀比剑重,挥舞起来,维持平衡颇为不易,故而双手各持一刀的刀法,讲究的便是两把刀大小形状完全一致,像这样两把大小不一,重量不等的刀,若是侯柏仙能同时施用,那还真是令人惊奇。
侯柏仙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我都能用,我师父教过我。”
顾仪见他如此坚定,只好说道:“好吧,你都留着也无妨,待会儿我门口的士卒给县丞通报一声就好了,县丞说了,这两把都是山上杨家庄出事之前,那里的人打造的,都是好刀。”
听了他这话,侯柏仙倒是没什么表示,但那边牧松客却走了过来,问道:“这是杨家庄园所铸的刀?给我看看。”
他伸手便找侯柏仙要刀,侯柏仙把刀往回一收,说道:“你要这刀干嘛?”
“先给我看看,”牧松客见他不给,也是有点无奈,补充道,“我又不会抢你的刀,只是看看,看完就还给你。”
侯柏仙听他这么说,才把那把大刀递给牧松客,牧松客接过刀,“唰”地抽出,却见宽阔的刀身之上,寒光闪烁,分明是一口宝刀,牧松客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放,立时便流出血来,他不禁问道:“如此好刀,就保存在县衙中?”
顾仪见他问自己,他自己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把身后那人介绍给两人,说道:“这位是县里的朱副尉,他会带咱们上山,牧兄若有疑问,可以问他。”
朱副尉说道:“两位,顾少侠,咱们先说好了,我只会带你们到山腰,那个庄园,我可不会进去的啊。”
牧松客对这倒是没意见,问道:“这个好说,我们找到了去庄园的路,你便可以回去了,不说这个,我问你,这把刀一直保存在县衙吗?”
朱副尉摇头叹气说道:“不是,这把刀他们都说有诅咒,拿了这把刀的人,免不了要遭不测,山上出事之后,他们打造的刀都是如此,这把刀在山上出事之后这些年里,已经换了七八个主人了,每一个都遭了不测,死在了山上,但这把刀又常常能被山上探险的武林中人带下来,死的人多了,也就没人敢用了,被人献到了府里,咱们现在的县太爷还年轻,偏不信邪,我说这把刀不该拿给你们,他偏说这是最好的刀,非要给你们,不是我说要害你们,哎……这真是的……”
牧松客全然没有被他讲的故事唬住,一脸兴奋,把大刀收入刀鞘之中,扔给侯柏仙,又说道:“把那小刀给我看看。”
侯柏仙见他还了大刀,也就放心了,把小刀交给牧松客,牧松客抽出小刀,却皱起了眉头,拿袍袖一试,也是锋利无比,但他仍是说道:“朱副尉,我问你,这小刀,不是山上的铸造的吧。”
朱副尉有些纳闷,说道:“为何这么说?这小刀和那大刀都一样啊,都是山上人铸造的,跟这把大刀是一块送到县衙封存的。”
牧松客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刀刃默默摇头,顾仪问道:“牧兄,你是如何看出来这把刀不是山上人铸造的?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牧松客把刀刃横放,对顾仪说道:“顾兄弟,你看,今日这天气特别好,阳光温暖,这明媚的阳光照到刀刃上,反射的自然是带着暖意的光,侯兄,请把大刀刀刃给顾兄弟看一下。”
侯柏仙拔出大刀,将两把刀的刀刃放在一起比较,差别立刻便显现了出来,那把大刀上,明明白白地反射出冷色的寒光,直让人不寒而栗,牧松客说道:“你看,顾兄弟,唯有这杨家庄园上打造的兵器,会有此等奇景。”
顾仪听了,心念一动,当即说道:“剑刃也是如此吗?”
牧松客点点头,说道:“刀与剑虽形状不同,但铸造之法并无大异,只是工序略有区分。”
顾仪当即伸手到背后,“唰”地一声,散魄剑出鞘,他将长剑递给牧松客,问道:“牧兄,我这把剑,你看是否是出自此地?”
牧松客看了顾仪那把剑,长四尺,剑刃宽厚,剑面却无半点装饰,白日光芒照射之下,凛凛寒意骤现,但与那把刀不同的是,牧松客从这把剑上,只觉查到满满的杀意,似是当即便要见血一般。他大吃一惊,问道:“顾兄弟,此剑从何而来?”
顾仪见他这般反应,心中已然明白了,看来自己的确找对了地方,于是说道:“顾某自己也不知道,牧兄,这剑是在下师父所传,如何获得的,恐怕还要到山上探查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