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与陈掌门自萧管家的院子里冲出,门口原有几个守卫,听得院内响动,正欲进门查看,却见顾仪似狂风一般冲出,左右两剑砍翻数人,余下人等颇懂审时度势,见如此情形,纷纷调头四处逃窜而去。
胡堂主手下的桑霍恩香主原本留在此处等候,以防胡堂主来时找不到其他香主所在,故而他此刻找了个茶摊坐下,马匹拴在一旁。正百无聊赖之际,突见那院子里冲出两人,桑香主曾与顾仪在主阁山下交过手,立时便认出了顾仪,只是他身后的那人衣衫破旧,桑香主并不认得。
一见到这两人,他便知情况不妙,显而易见,袁老板的人中计了,两个人直冲着通向县衙的那座桥而去,并未注意到桑霍恩的所在。桑香主知道桥的那头有官府的差役正在把守着,他站起身来,伸手摸过背后的长锤,两步赶到马匹一旁,正待上马赶去相助,猛然间却远远看到了顾仪脸色,那神色全然不似在主阁山下之时,此刻的顾仪只让人感到一股杀气满溢而出,再看院子门口,被顾仪砍翻的几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迹蔓延开来,桑香主知道顾仪功夫不错,还曾在他们三人围攻之下以飞刀伤了屈展,桑香主是个聪明人,他权衡了一下,顾仪身后那人他不知是谁,贸然上前恐怕不利,于是并未上马,而是牵着马匹步行走来,远远地跟在顾仪两人之后。
顾仪哪知道有人在后跟随,只是快步向桥头而去,陈掌门紧跟在他身后,面色十分凝重,他并没有按照两人出门前商议的那样,凭借认识自己的人不多,单独逃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看出了顾仪此刻的状态不对,虽说内力流转不再混乱,但他那只握剑的手却一刻都未曾放松,所用招式皆是杀招狠手,倘若任他独自冲杀,免不了便是城内一场血雨腥风。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桥上,县太爷认得顾仪,当即喊道:“就是他,把他拿下。”
差役们立时便围了过来,顾仪把手中剑一展,作势便要上前,却被陈掌门紧紧拉住,说道:“你要干什么!不可!”
顾仪头脑还算清醒,说道:“你为何还跟着我,不是说好了你自己出城吗?”
陈掌门无暇回答他这话,只是伸手将顾仪的剑拦下,说道:“你这是要干嘛?你要杀了这些人吗?”
顾仪摇头说道:“不,但他们要抓我们,我们不能束手就擒。”
两人说话的功夫,差役已来到身边,这里面有一个便是今晨在口马行放走了贾善治的那人,他见顾仪长剑出鞘,颇有些调侃地说道:“嘿,你不是早上那个嘛?这是惹了多大的动静啊。”
顾仪却好像完全不认得他一般,说道:“我要出城,请让开路。”
那差役只是摇头道:“这话说的,我们老爷要拿你到县衙去,怎么着,你们要对抗官府不成?”
说罢他一招手,差役们围了上来,各持佩刀棍棒,还有一人手里拿着镣铐,顾仪看了一眼陈掌门,说道:“他们要动手。”
陈掌门对那官差说道:“你官府抓人,总要讲个名正言顺,这又是何故?”
差役无奈地说道:“你说的咱当然懂,但是老爷让我们抓人,我们还能不干不成?我说小兄弟,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到时候你要是机灵点,”他之前从顾仪手里拿过银子,现在使了个眼色,“咱再把你放了,事情也好办不是?别在这让兄弟们麻烦。”
顾仪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说道:“那不如我现在给你好处,你放我走。”
陈掌门对这话心领神会,看差役脸色犯难,于是说道:“不妨如此,我不光给你,还给你县太爷好处,你去和你们县太爷商量一下如何?”
差人们互相看了看,心中盘算一番,说道:“那就要看……看价钱怎么样了。”
顾仪从腰间取下钱袋,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差役,又晃晃钱袋说道:“若是放我走,这一袋子都给你们。”
差役见钱眼开,接过银子说道:“好,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去问问老爷。”说罢,让几个差役留在原地看着顾仪他们,他自己转身便跑回到县太爷身旁。
县太爷远远的看到几人站定了说话,还正纳闷,却见那差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说道:“老爷,有笔买卖。”
“买卖?”县太爷愣住了。
“那小子是个有钱人,说咱们要是放他走,他就把身上的银子给咱们,咱看了一下,他那袋子里差不多有好几十两呢,到时候您拿大头,您看……”
“我看个屁!”县太爷抬手给了差役一巴掌,说道,“你拿他这几十两,到时候袁老板问起来了,你怎么说?哪边钱多哪边钱少,你拎得清吗?蠢材。”
“哎吆,”差役挨了一巴掌,脑子立时清醒了不少,说道,“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县太爷挥了挥手说道:“赶紧去把他抓了,抓了人他身上有多少钱都是你们的。”
“好嘞!”差役赶紧折返,一边跑一边对那边的差人喊道,“县太爷有令,抓人!”
没等几个差人反应过来,顾仪便先行做出了动作,他一挥手,长剑再出,预备先手抢攻,差人们举起手中武器之时,顾仪已抢至一人面前,左手一拍,已打飞那人手中佩刀,眼看右手剑便要直刺而出,一人自顾仪身后而至,飞起一脚,将那差役踢飞了出去,虽说飞出去老远,但总比受这一剑要好。
顾仪回头一看,那人正是陈掌门,陈掌门说道:“动手可以,别乱伤人性命!”
顾仪心中知道陈掌门用意,他并不心存伤人的念头,只是师父早有交待过,刀剑无眼,若是心有芥蒂,便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于是自小用剑便是心无旁骛,只需将师父传授的剑法施展出来便好,至于对手生死几何,顾仪虽说事后常有悔意,但使剑之时却从未想过此事。
几个差役看顾仪动手如此凶狠,不敢怠慢,纷纷合力打来,他们虽是官府的差人,但能在这做城里做事的,都是袁老板觉得可靠的人,因此武功也并不差,顾仪虽听了陈掌门的话,但此事也全无改意,左手捏剑诀,右手自下而上圆弧形斩起,差役们摄其锋芒,被迫后退两步,而后凭借人多势众,再次围拢上来。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突然听得一个声音喊道:“桥上之人住手!”
那是一女子声音,差役们颇为诧异,纷纷回头看去,顾仪也趁势退后两步,举剑在前,却见一女子身着翠烟阁的袍子,骑一马,牵一马,已然停在县太爷身旁,说道:“袁老板有令,要我接此人到他那里坐坐。”
县太爷满脸的疑惑,问道:“你是袁老板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女子说道:“我是萧管家的手下,平日里不曾与你们打交道。这是萧管家的令牌,”她将一块令牌交给县太爷,“事出紧急,萧管家命我先骑着他的马赶过来。”
县太爷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了一番,令牌没错,的确是萧管家的,再看那匹马,他认得,确实是萧管家的那匹好马,于是说道:“好,既是袁老板的意思,那我肯定会听的,只是那个小子还没抓住,姑娘你稍等片刻,抓住了人你马上带走便是。”
“不必麻烦了,”那女子说道,“袁老板有一个他绝对不能拒绝的条件,他会跟我走的。”
说罢,那女子也不管县太爷,驱马上桥,来到桥上众人面前说道:“顾仪,我家袁老板有令,你跟我走。”
顾仪眉头微皱,还未等他说话,那女子便抢着继续说道:“梁女侠在我们这里,别多做抵抗了,老老实实跟我走便是,别多做没用的事,若是惹到了我们,梁女侠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顾仪没说什么,一旁的陈掌门却吃了一惊,梁岚女侠竟落到了翠烟阁手里?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一定在胡说,梁女侠怎么可能……”
那女子眉头一皱,对顾仪问道:“这是何人?”
陈掌门正思索该如何编自己的身份之时,却听顾仪说道:“这是梁女侠的故人,他认识梁女侠,过去是个大人物。”
陈掌门听顾仪直接这么说了,当即看向顾仪,他只当是顾仪心脉未正,仍未恢复正常,却听那女子说道:“既如此,那他也一起来吧。”
顾仪点头说道:“好,那我们跟你走。”
陈掌门赶忙拉过顾仪,说道:“顾少侠,你这是何意?别人不认得我,那个袁老板可是认得我的,为何要把我也拉上。”
顾仪却说道:“如今梁女侠等着我们,我们也别无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说罢,他便朝那女子走去,陈掌门长叹一声,若是梁女侠当真被擒,自己在此拖延,那便是对不起梁女侠了,倒不如一起过去,看看能否寻机救出梁岚,即便是搭上自己性命也无妨,自己这丢了门派的掌门,若是还能做点什么事,那也值了。
想通了这件事,陈掌门便不再犹豫,赶上了顾仪,那女子牵过身后那匹马,说道:“我以为只有你一人,少带了一匹马,等着。”
她调转自己马头,朝着县太爷而去,跑到桥头,她指着县太爷身后的几匹马,说道:“这匹马暂借给我,稍后可派人到袁老板的府上来取。”
县太爷知道袁老板做事的规矩,凡是有事借的,事后必有好处,所以很自然地说道:“可以,姑娘你牵走吧。”
女子也不多客套,挑了一匹好马便走,顾仪和陈掌门上了马,也没多耽搁,当下便沿着大道而走。
陈掌门很是疑惑,三人沿着大道一路向城南而去,一点想要转弯的意思也没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袁老板人在城外?
他虽心中起疑,却见顾仪并未有任何想要问的意思,于是也没问出口,想来不必多问,眼下梁女侠受制于人,问什么都是白搭,跟着走就算了,若是在城外哪个偏僻的地方,说不定还更好救人呢。
就这么想着,三人已接近城池南门处,远远看去,门口立有拒马,一排兵卒准备齐全,将所有想要出城的人都拦在了门口,有几个翠烟阁的人手正挨个盘问,但即便是盘问完了没有问题的人,也绝不放出城去。
见三骑赶到,兵士手持长矛上前阻拦,却见那女子高举令牌,说道:“萧管家有令,城门处严加封锁,不得有一人走漏!”
翠烟阁的人认得萧管家牌令,也知道萧管家一向严厉,因此虽说并不认得眼前这女子,也只当是萧管家自家亲卫,于是赶忙答道:“城南门严加看管,不曾放一人走脱,请禀告萧管家放心。”
女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你们且打开城门,我携袁老板命令,去往翠烟阁主阁办事,我走之后,不得再有旁人出城,即便是阁内之人也不许。”
兵士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翠烟阁的那些人,翠烟阁的人自然知道去主阁是什么意思,眼下城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袁老板派人去向阁主汇报也很正常,于是赶忙说道:“是,快开门!”
倒是陈掌门冒出了一头汗,去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去翠烟阁的主阁,那想要逃出去可就难了,他被抓后并没有见过翠烟阁的阁主,但江湖上的传说却有许多,这么过去,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城门缓缓地开了一条小缝,足够一人一马通过,三人驱马出了城门,城门便马上在身后关闭,显然,这些人很是听从命令。
沿着道路向南不远有一岔路口,那女子停下马匹,从怀中取出一图查看,顾仪驱马上前,说道:“梁女侠先前说,要我们到城南帝君庙去。”
女子点点头,说道:“走吧,那我们要朝东这条路走了。”
“帝君庙?”陈掌门上前问道,“梁女侠要我们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对顾仪问道:“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顾仪说道:“这位自称是重山派的陈掌门,被翠烟阁的人关在了一间院子里,我顺势救出来了。”
女子大吃一惊,扭头看向陈掌门,说道:“您就是陈掌门?!”
陈掌门满脸的问号,说道:“姑娘你到底是?”
顾仪上来说道:“她叫吕朝云……”
吕朝云抢话道:“我是长城水坞的吕朝云,梁岚姐姐的表妹。”
“哦?”陈掌门这才大概明白了,“那你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的怎么了?”吕朝云满脸得意的笑,“我刚才只有一句话是假话,那便是我们要到翠烟阁主阁去,其他话都是真的。”
“好好好……”陈掌门不禁也笑了起来,“是啊,梁女侠确实是在你们这边,不错,的确是真话。”
吕朝云说道:“重山派一年前的变故,江湖上人皆知,为何您到了这里?”
陈掌门摇头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眼下咱们还是先找到梁女侠再说吧。”
顾仪对吕朝云问道:“朝云,你身上的伤没事了?这衣服和令牌是哪里来的?”
吕朝云笑道:“虽然还没好全,但本姑娘已经可以行走江湖了,今天要是没了本姑娘,你呀,可就麻烦了。”
顾仪也笑了,说道:“看你的伤没什么大碍,我自然很开心了。”
陈掌门打断他们俩道:“这些话咱们待会儿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