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堂主走了好一会儿之后,船港之内传来哭喊之声。
“我的船呢?我的船呢?你们谁见到我的船了?”一个船主见人便问,其他船主和他大多很熟悉,但这件事谁都不想招惹,毕竟他的船载着翠烟阁要找的人顺流而下了,虽说不关自己的事,但还是越少牵扯越好。
正当船主因这莫名的损失哭喊之时,不知何处一块小石子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他摸摸脑袋,满腹的委屈化作愤怒,喊道:“哪家的小兔崽子扔的石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还没骂完,又一颗石子飞来,这次没有砸到他,而是落在了他的脚边,船主低下头,却见其上裹着一张纸条,上写:我借走了你的船,来背后小巷,第三个路口左转处。
船主顿时心头一震,这说话的口气,好像很是硬气,莫不是翠烟阁的人拿走了自己的小船?自己若是出去,怕是船没找到,自己还得挨打受罪,于是转身便想先逃跑,不料刚转过身,另一颗石子又恰好落在了自己脚前,其上也裹着一纸条,毫无疑问,要求自己过去的那人正盯着自己,以这个石子落地之准,只怕自己是跑不掉了。
船主颤抖的手捡起纸条,纸条上写道:若是来了,船还给你,若你不来,那便没了。
船主又慌了神,船还给你这句话没什么用,但是这个“没了”让他吓得不轻,没了,是什么没了?还是谁要没了?这赤果果的威胁,自己该怎么办?
船主一咬牙一跺脚,去!丢了船的是自己,拿走船的是翠烟阁,自己吃着亏呢,凭什么怕他们,他朝着那条小巷摸了过去,沿路捡了根棍子,若是他们真的要把船还给自己,那就太好了,若是他们仍不满足,自己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他慌里慌张地靠近了那第三个路口,周边除了港口那边的杂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完全听不到有人的声音。船主大着胆子往左右查看,从他所在的地方看去,这小巷中好像一只野猫,啃着一直小鱼。
船主颇为疑惑,正待拿出纸条再看看,却猛地听到身边一个女声响起,把他吓得一激灵,那声音低声说道:“你的船我放到下游去了,不过别着急,我会赔你的。”
船主慌张地左看右看,却找不到人,只有水滴落地之声,船主只觉得自己遇到了鬼,赶紧跪地哭到:“水鬼奶奶饶命,饶命,小的不敢再提船的事了,奶奶饶我性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一人从矮墙之上一跃而下,落在船主面前,船主又被这从天而降落地的声音吓到,闭上眼睛语无伦次起来:“水鬼奶奶,小的不该拿棍子,小的不该起歹心,小的……”
那人笑出了声,伸手拉起船主,说道:“别别别,快起快起,你看我哪里像鬼。”
这声音柔和清亮了许多,船主勉强睁开一只眼,却见眼前是一美丽女子,只是身上衣服头发皆是湿着,外面裹着一条毯子,面色稍显苍白,嘴里却叼着一根草管,顿时眼前一亮。
此人正是梁岚。
原来方才梁岚来到港内,并不打算沿水逃脱,她挑了一艘带帆的小船,打开拴在岸上的绳索,自己扶着船舵来到潼水江内,而后张开船帆,此时胡堂主刚刚来到港边,梁岚专门露头给他看到,船顺江而下,胡堂主紧随其后,追逐而下,梁岚却使一招金蝉脱壳,从小船的另一侧跃入水中,凭借着在长城水坞长大时习得的水性,以及一根草管,隐身于水下,待到胡堂主远远离去,便从不被人注意之处上岸,藏身于昏暗小巷当中避人耳目。
梁岚见船主冷静下来,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和一张契书,说道:“你的船因为我被翠烟阁盯上,已经回不来了,这些钱你拿着,还有这张契书,若你有幸能到长安城,或是在此地再等三个月,便可凭此契再换一笔钱,就当是我买了你这艘船了,你看这样可以吗?”
船主盯着金锭,眼睛放光,这钱当然够了,他的那艘小船莫说金子,能换几两银锭便是赚了,这钱够他换一艘更好的船了,脸上顿时喜笑颜开,说道:“好,好,您说要买,那便是您的了,那艘船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梁岚见他开心的接受了,也松了一口气,船主说道:“那既然如此,姑奶奶您还有什么要小的做的吗?小的愿意效劳,若是没什么事了,那小的先走一步?”
“且慢,”梁岚叫住了他,说道,“这几日会有翠烟阁的人找你问话,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出去之后你最好继续哭喊一阵,这钱先不要拿出来,待到三个月之后,方才无忧,切记。”
船主听了又一紧张,说道:“啊?这钱?这么危险?”他甚是犹豫,如果真的会被翠烟阁找上,他也不太敢要了,但这黄金的颜色实在喜人,不想要这话挂在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梁岚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别太过惊慌了,你刚才哭喊的挺好,只要记得大骂偷你船的人就好,翠烟阁的人不会找你太多麻烦的,我向你保证,三个月后,你便可轻易的把这钱用出去。”
船主权衡半晌,还是把金子收了起来,说道:“好,我听姑奶奶您的。”
梓潼城县衙。
今天县太爷和往日完全是两个气象,往日的县太爷高坐后堂,稳如泰山,手里的牌打的贼响,与大户豪绅饮酒赋诗,逍遥自在,今日的县太爷伏案衙门,气急败坏,对着手下的人吆五喝六,仍不解气,嘴里絮絮叨叨骂着什么人,老师爷就坐在他身旁,却怎么也听不清他骂的是谁。
县衙几个主要办事的官差都被县太爷派了出去,城中起火,尤其是袁老板的宅子起火,他必须得派人去,不仅如此,袁老板的二儿子还亲自来了一趟要人,县太爷哪敢怠慢,派人把临近两个坊能调用的民夫都叫出来,帮袁老板救火。
现在的县衙里,只剩下看守县衙的卫兵和堂上拄着杀威棒的差役了,县太爷一边走一边操心,时不时看看外面天边的烟柱,边看边骂,只盼袁老板那里的火能赶紧灭了,然后看看翠烟阁的人的态度,再考虑怎么帮他们补救。
那老师爷倒是不着急,饶有兴致地看着县太爷跳脚的样子,他在这县里当了几十年的师爷,眼前的这个老爷他一点也不喜欢,其他的老爷拿了好处,总要和他商量,这个老爷不喜欢跟自己商量,喜欢事情自己办,老师爷也是混个清闲,编一编文书印契就得了,现在出了事,他除了幸灾乐祸,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县太爷正焦急之时,又有一人闯入县衙,县太爷定睛一看,乃是翠烟阁的人,慌忙上前迎接道:“诶,小兄弟,火救得怎么样了?袁老板还有别的吩咐吗?”
那人抱拳拱手,说道:“县太爷,今日之事,都是一个叫顾仪的人挑起来的,就是今晨在口马行里那个人,您记得吧。”
县太爷一拍大腿,说道:“记得!记得!是那小子啊!咳!当时真该打他一百板子,惹了袁老板,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现在怎么样了?袁老板把那小子收拾掉了?要不要我给写个判书?”
那人却摇头说道:“没有,那小子跑了,现在我们的人正在到处追拿,他一会儿可能会走县衙东边那座桥,若是县太爷能帮个忙,我家老爷肯定会十分高兴的。”
县太爷赶紧说道:“好,好,我这就办,你放心吧。”
那人听县太爷如此保证,便行礼离开了县衙,县太爷环视了一周,身边可以派出去的人不多了,于是对着师爷说道:“师爷,你带着县衙里剩下的所有人,都到那座桥上去,把刚才他说的人给我抓过来。”
师爷愣住了,说道:“不是,老爷,我这老胳膊老腿,您让我去……”
县太爷也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妥,于是说道:“算了,你留这里吧,反正桥就在县衙旁边,我自己带人去,你好好在这给我看着县衙。”
说罢,县太爷带上县衙里仅剩的人手,一块奔着东侧的石桥而去。老师爷见县衙里没人了,干脆吧县衙大门一关,门闩插好,自己坐在县太爷的圈椅上,没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窗外一个黑影见老师爷睡着,一晃便出现在了县衙大堂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