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朱辅,袁真心里感慨万分。
这是个追随自己多年的部将,武艺算不上多高,战阵的本事也算不上多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谨。对于自己的布置,他从来不打折扣的执行,所以这么多年来,袁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现在自己的身体不行了,能够托付家小的人,也只有他了罢?
“良弼,你追随我多少年了?”
朱辅扬起了头,好好想了想,才说道:“自永和五年,中郎就任庐江太守,末将就一直追随着。到现在,已经二十又一年了。”
袁真点了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啊!那时候,我们一心为国,出兵攻打合肥。那时候你手臂上中了一箭,我腿上中了一刀,兀自死战不退,终于把桑坦拿住。一晃二十年,你我都老了!”
朱辅听了,心里甚是难过。看袁真说了这几句话,便满头大汗,朱辅甚是痛惜。
“中郎,快不要说这些了,多多休息才是!”朱辅安慰道。
袁真摇了摇头:“我陈郡袁氏,以忠孝传家,在士林间多有美名。是我想要驱除胡虏、建功立业,这才走了从军的路子。这些年我为保司马氏,苦心孤诣,浴血奋战,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谁知道我想学诸葛武侯,朝廷却要送我一个贰臣的名号。嘿嘿……”
袁真的话里透着一股子绝望,让朱辅听得心里搐动不已。
“中郎,我豫州将士浴血奋战,死伤过半,却被桓温老贼诬蔑为作战不力。中郎放心,便是朝廷昏暗,如此奇耻大辱,豫州一万多名将士也是绝不会容忍的。”
袁真受到弹劾的时候,曾经问过众将的意见。大多数人都觉得受了冤屈,鼓动袁真向朝廷申诉。只是这么长时间朝廷没有回音,众人的心也都凉了。袁真麾下的参军和将军,有的别寻门路不辞而别,有的却开始和桓温勾勾搭搭了。像王侠、胡彬这些豫州旧将人,更是带兵回到了驻地,观望了起来。不止如此,据说他们还和安丰郡的刘建会盟,打起了豫州军府的主意。朱辅说得一万多名将士,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在豫州经营多年,不想被桓温如此侮辱。不过我病了,眼看着时日不多了,诸子之中,也没有成才之人。莫如就交给良弼,来继承我的意志,与桓贼周旋!”袁真吃力地说道。
朱辅吃了一惊,万没想到袁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连忙下拜,哭诉道:“主公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之地吗?慕容恪鲜卑胡人,轮才能百倍于辅,尚且不夺侄儿的江山。辅何德何能,竟然敢觊觎豫州军府?世子袁瑾,多年在军府历练,也曾带兵作战,正可以继承中郎的大业!辅不才,愿以身家性命扶保世子!”
袁真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知道是把他吓着了。眼看着朱辅却无二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良弼不必如此。你是我多年的心腹,我还会信不过你不成?只不过桓温势大,非瑾儿可以相抗……”
朱辅斩钉截铁地道:“辅愿立誓,此生终于世子,不负中郎厚爱!”
袁真叹了口气,说道:“难得,难得,有良将如此,我袁贵诚便是死也瞑目了!”他把袁瑾叫过来,拿着他的手,放到了朱辅的手上,对袁瑾道:“从今日起,由良弼辅佐我儿处理寿春的一应事务。你要以师待之,不可以怠慢!”
袁瑾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袁真摆了摆手,对袁瑾道:“你且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对良弼说。”
袁瑾退下之后,袁真才对朱辅道:“良弼啊,这些日子我也派人去找阳泉的王侠,西阳郡的胡彬以及安丰郡的刘建、高衡了。他们连起码的应付都没有了,直接把我的信使赶了回来。”
袁真说得轻松,其实这些信使都是带着兵去的,奈何这些人早有准备,所有的兵马都被滞留在城外,只允许使者一人进城,使得他们夺取军权的计谋没有得逞。但凭信使的一张嘴,当然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朱辅道:“这次北伐,胡彬和王侠手下的骑兵损失惨重,军府又无力为他们补足,这两位心里是有怨气的。至于刘建和高衡,他们从来就没有听过军府的命令,这两年他们带着一帮子淮北的移民,窝在安丰郡里种地,过着土皇帝一般的日子。这些谢氏旧将,本来就与我们不亲近,这个时候不肯相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袁真叹道:“这都怪我。北伐的时候王侠和胡彬都出兵了,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战后也没能弥补损失。若是当初我大度一些,倾意接纳,说不得他们也能与我们同仇敌忾!”
朱辅摇了摇头。豫州府库里的东西有限,给了王侠和胡彬,跟其他人的难免就少了。那时候胡王二人未必能拉拢地住,自己的亲信怕是心里也要有疙瘩了。袁真这是怎么啦,竟然说出这种丧气话来。
“中郎,为今之计,咱们需要把自己人都安抚好。只要咱们手里的万余豫州将士能齐心协力,桓温就拿咱们没有办法。”朱辅道。
袁真摇了摇头,叹道:“大厦将倾,自己人也未必能靠得住。我得到消息,说是朱宪、朱斌兄弟两个,与桓温交通,想要作为内应。他们相互约定,待到桓贼大军到达的时候,把某的人头送给桓温。”
“什么?”朱辅惊得站了起来,大声道,“中郎待朱家兄弟一向不薄,他们竟然敢起如此歹心?”
袁真觉得头脑发晕,两侧的太阳穴鼓鼓的甚是难受。他闭上了眼睛,调匀了气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某本是念着同为豫州一脉,对沛郡朱家兄弟多有照料。岂止他们狼子野心,竟然存了害我之心,良弼且说说,我们该当如何对付他们才好?”虽是在病中,袁真的眼睛却兀自死死地盯着朱辅。哪怕朱辅表现出一丝的抗拒,袁真都不敢把手里的权力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