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一阵子,还算投机。吴坦之是魏侍中吴质的六世孙,祖上还是很显赫的。不过渡江以后,吴家并没有出过什么显赫的人物,以致门第不高。吴坦之倒也没有嫌弃寒门出身的汤蒙,两人从个人经历谈到诗词文章、人生道理,甚是畅快。
听汤蒙说起在书社和农庄生活的趣事,吴坦之也不禁感慨:“刘家肯花大力气弘扬中华文化,又不肯亏待这些有才学的门人,委实难得!”
汤蒙很是赞同:“不错。若没有刘家这位郎君,我们这些人不过埋没在笔砚之间,为了养活家人而终日忙碌。现在虽然不能说是人上人,至少已经踏入仕途,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了!”
吴坦之点头称是,又问出心中疑惑:“一个钱庄开业而已,为何需要汤县丞亲临祝贺?”
汤蒙苦笑道:“在司州治下做官,可不是能作威作福的。这里对官吏的考核,那是每年都进行的,而且与江南不同,这里考核官员,最看重的是‘产值’,就是治下产业的收入。我们要提高官府的收入,却又不能增加百姓的负担,就只能新增一些产业,这当然离不开钱庄的支持!”
吴坦之却不懂这个道理:“县丞是说,这是要官府来主导产业?”
汤蒙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洛阳这里的各县组织农庄、兴办工坊,都是以官府为主导的。依靠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想要兴修水利,开垦荒田,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和钱财。”
吴坦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官府竟然还可以这样运作,当下饶有兴趣地和汤蒙谈论了起来。
吴坦之和汤蒙聊了一会儿政事,渐渐地把话题引到了刘牢之身上。今年北伐的时候,吴坦之曾经和刘牢之在陈留打过交道,这时候问起来倒也不突兀。
不过汤蒙听了,却笑道:“吴功曹有所不知,在司州,文武分立,像我们这些地方官,是不能过问军事的。下官只是听说刘将军向东去了,并不清楚其具体的任务。”
吴坦之一愣,没想到刘义之还能设置这样的制度。此时晋国的制度,地方官文武一把抓,并不会有什么文武殊途的做法。
刘牢之此时确实不在洛阳,两日前,他就已经赶到了荥阳,来会见燕国的使臣。
燕国这次来的人还是申,主要是来洽谈赎回燕国被俘将领事宜的。与上次的怠慢不同,这次是刘牢之亲自出面接待。
刘牢之原本没指望此事能够成行,他其实不过就是想为燕国混乱的朝局再点上一把火而已。说实在的,刘牢之觉得把慕容德等人留在手里,那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纯属浪费粮食。现在燕国真的派人来赎这些俘虏,不管带来多少东西,他都觉得有些惊喜了。
行过了礼,申却没有先提自己的筹码,而是提出了想要先见见那些被俘的将领。
刘牢之笑道:“申长史这是怕我等欺诈吗?放心吧,他们都在偃师县的一处坞壁之中,被好吃好喝得伺候着,一根毫毛都没少。范阳王这些人虽然是败军之将,我们却也不能把人随意地提溜出来见人。申长史若是信不过我们,可以随我到偃师去见一见他们,也可以分批交付赎金。每交一部分赎金,我们就放相应的人!”
申倒不是不相信刘牢之的话。当初刘牢之派出信使的时候,携带的文书上就有这些人的签名,有的还有印鉴,朝中早就有人验过了。
“也罢,既然刘将军不允许我们先见面,我们也有话说。自古以来赎回人质,没有像刘将军这般开价钱的。一个将军便要数百户人口来换,未免太过分了!”申有些愤愤不平。
刘牢之笑了:“这话说得,申长史准备的赎金怕是不够吧?”
申脸上一紧,随即笑道:“哪有的事?不过当年从豫州迁徙的百姓,都已经被安置在了比较偏远的地方,征集起来很是困难,我们一时不能送来这么多罢了。”
刘牢之把嘴一撇,冷笑道:“申长史不必往脸上贴金。某知道,慕容评未必在乎这些人的性命。这些人呢,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只要申长史能给个差不多的价钱,我就把他们放回去。这大冷天的,折腾那么多的百姓,——无论如何,你们要保证这些人的性命安全,不能出现冻死人的情况,否则别怪我辣手!”
申听刘牢之说起慕容评来,心里泛满苦意。待得听说他愿意把所有俘虏的将领交割,心中大喜,忙从怀里取出清单来,交给了刘牢之,一边说道:“刘将军放心,我们不会虐待百姓的。这是我们准备的赎金,请将军过目!”
刘牢之接过来看了看,见是百姓八百余户,战马六百余匹,另外还有金银若干,心里很是满意。八百余户百姓,就有四千多口人,足够刘牢之立一个大农庄了。
“比起我们要求的,差了好些呢!”刘牢之皱眉道,“似慕容德、慕容宙这些人,都是燕国宗室贵人,他们自己的家底,就不止这个数吧?”
申连忙解释道:“将军要得是豫州百姓,
仓促之间我们只能准备这么多。何况如将军所说,燕国的事情有些复杂,我们现在确实拿不出更多的豫州百姓!”
刘牢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纠缠下去。要再多别人拿不出来,那也是没有用处的。刘牢之不愿意屠杀俘虏,又不愿意虐待这些将领,这般放回去,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好吧,三日后在荥阳城外交接,申长史速速回去准备吧。”刘牢之道。
申此来荥阳,倒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慕容垂为他准备的人口和财物,他都已经全部安置在了汲郡。刘牢之说三天之后交割,正合他的心意。
“好!就三日后交割!”申答应了,起身行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