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蚝胸前和脸上受了伤,军医取出了他伤口里的杂物,用布包扎着,嘱咐他要多加休息。不过他心系战局,无法静下心来休息,强撑着到了城墙上。他见王鉴满脸愁容,劝慰道:“将军莫要灰心!只要我们能守住华阴,这些乱匪就不敢深入关中,最多不过是占领周围这几个县而已。”
王鉴叹道:“就怕这些乱匪不会让我们轻易地守住话音。张将军人称‘万人敌’,勇冠三军,当初在潼关,凭险而守,尚且未能守得住。如今这华阴城里只有这两千余残兵败将,哪里还能守得住!”
这话听得张蚝直膈应,想起这个王鉴把自己扔在城外断后,心里就有气。他“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守不住也要守。若华阴再丢了,这些叛军就会以此为据点,在关中作乱,那时候你我就成了秦国的罪人了。”
王鉴瞥了裹在布中的张蚝一眼,暗道:“若非你们守不住潼关,爷爷早在西边建功立业了!如今老夫受你们连累,陷此绝境,你竟然还有脸面在这里大言不惭!”人在危难境地特别容易心态失衡,王鉴以救援者的身份自居,很自然的就把失败的罪责硬推到了张蚝的身上。他冷冷地看着张蚝,说道:“张将军有伤在身,还是多休息休息,免得伤口难以愈合,影响了将军的身手!”
张蚝听他语含讥刺,气往上冲,暗道:“你自己见识不明,贸然出击,中了叛军的圈套。若不是我及时提醒,怕是你都要成为叛军的俘虏,如今竟然还对我生了怨怼之心,真是其心可诛!眼下我手上已经没什么兵力,又受了伤,且忍你一忍,他日天王面前说话!”当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下城去了!”
城外的联军在接到潼关方面送来的攻城武器之后,便开始强攻华阴城的东门和北门。张蚝领教过叛军攻城武器之犀利,只不过华阴城外有护城河,防护性要好一些。谁知道叛军的攻城方式再次颠覆了他对攻城器械的认知,他们竟然不填护城河,直接造了八具壕桥,直接铺在了护城河之上,然后弘农军顺着壕桥带着飞梯和云梯就攻了过来。
“将军,快,快出城破坏敌人的壕桥!”张蚝不顾一身伤痛,跑过来对王鉴喊道。
王鉴喝道:“我军只有这些人马,如何能出城与人接战!将军若伤势已痊愈,还是尽快在城上杀敌要紧!”因着张蚝伤重,王鉴并没有为他安排守城的任务,孰知这人如此不识趣,竟然跑到城墙上来聒噪!
张蚝被他噎得不轻,气得脸色铁青,当下也不再废话,夺过身边一名亲兵的佩刀,便在城墙上厮杀起来。他到底是受伤未愈,连杀几人之后,并未愈合的伤口有崩裂了,鲜血直流,头脑发昏,脚步也开始散乱起来。众亲兵见了,怕他出什么意外,连忙把他拉了下去。
攻城战从一开始就极为惨烈,叛军通过云梯和飞梯,不断地向城墙上冲去。还有十数架吕公车上的士卒,隔着护城河居高临下的望城墙上射箭,射的城头上的秦军抬不起头来。城下的叛军士兵,不时地往城墙上扔一两个黑铁球,有的爆炸起来能杀死一大片守军,有的虽然根本就不爆炸,却也吓得一众士卒东躲西藏,正好为叛军所乘。不过一天的功夫,叛军就几次登上了华阴城头。虽然最终在预备队的增援下,还是消灭了攻上城来的叛军,却也把个王鉴吓出一身冷汗。
一天战罢,城下的叛军并不远远退走,而是派了人手看护着护城河上的壕桥。这些东西已经固定在对岸,很难再起出来;即便能起出来,重新布置也要花费很多功夫,所以刘义之还是把它们留在了护城河上。城墙上的秦军,经过了一天的殊死战斗,只想着躲在城池后面,也不敢再出城破坏这些攻城武器。
就这么接连攻了四天,城内的秦军已经快要扛不住了。这些人本来就是一群残兵,进城之后连建制都凑不齐,若不是有一道城墙隔着,让这些人有个倚仗,恐怕连像样的防线这些人都组织不起来。如今每天损失惨重,那些被黑色铁球炸伤的士卒的惨叫的样子,让这些士兵畏畏缩缩,只想着远远的避开。华阴城里面缺医少药,伤兵营里面一片哀鸿,让每日下城的士兵们心里惧怕不已。
自从伤口再次崩裂,张蚝就再也没能上城墙去。这些日子,他的伤口开始溃烂,慢慢地竟然发起烧来了。军医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胡乱开了些药,为他发汗降温而已。身上的伤口经常发痒,有时候奇痒难当,隔着裹伤的布抓挠几下,竟然就会再次弄破伤口。最后张蚝干脆把包裹着伤口的破布拿了下来,任由他往下流脏血。心里烦躁的时候,他就用两只手使劲挤压伤口,让伤口里的黄脓流出来。那种痛痛痒痒的感觉,只让人想把伤口的肉都剜了去!到了这个地步,张蚝也没心情再去问守城的情况了。——只看每日伤兵营里的人不断地增多,张蚝也能看出来战事的艰苦来。
“这城怕是守不住了!”张蚝悲观地想着。守城最怕死守,外无援兵,城内的守军却又不敢杀出去,那么这城迟早是要丢的。怎么办呢?在这里坐等城被叛军攻破,自己这个样子,肯定是跑不掉了。是像杨安一样自杀成仁呢,还是就落在叛军的手中?听说刘义之虽然作战凶残,对待俘虏倒也并不刻薄。——呸,我这都想了些什么!
又过了两天,张蚝发烧的更厉害了,迷迷糊糊之中,只听到了城里传来了秦兵散乱的声音:“城破了!叛军进城了!”他心中大急,想要起身来看个究竟,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使劲地想要睁开眼睛,却竟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