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谷雨刚过,刘义之开始组织百姓春耕。刘义之筹建过寿春农庄,这些事当然难不住他。几个参军加上张易各负责一个县,刘义之给他们每人配置了两个幕僚;刘义之部下的三千兵则分别由刘洪和高义带领着,就在成皋县播种。这个时候错过了冬小麦的种植时间,刘义之选择种植春小麦、稻、黍、粟、胡麻和菽,还有一部分苜蓿。
刘义之亲自下地,操纵着三脚耧车,前面一个老汉牵着牛,高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后面自有人把沟埋上。三脚耧车的效率很高,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亩地已经种完了。
刘义之停了下来,让后面的士兵接上继续耕种。他回到了地头上,端起一个碗白开水,晃了一下,把碗里落上的草末撇了出去,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正走过来的高义见了,看不过去,对刘义之劝道:“将军何等身份,怎么可以不顾身份,和这些士卒一起劳作?”
刘义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啦,觉得受不了这份苦?”不等他回答,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天下以农为本啊!”
高义被他说破心事,不好意思的嘟囔道:“末将只是为将军鸣不平罢了!”说起来高义自幼习武,不惜稼穑,对农事有种天然的排斥,此时刘义之亲自下地,高义等人自然不好站在一旁旁观,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这农活与厮杀不同,乃是磨人的活,半天功夫弄得他浑身酸痛。
刘义之指了指身前的胡床,让高义坐下,对他说道:“高将军多年行伍,也受了不少苦,不是个养尊处优的浪荡子,怎么却偏偏受不了这稼穑之苦?”
高义不好意思地道:“末将自幼耍枪弄棒,不喜农事!”
刘义之点了点头:“我也是将门出身,自幼习武,本来也不喜欢侍弄土地,想的就是‘功名富贵自马上取’,只是后来受叔父所托筹备寿春的农庄,这才开始重视农事!”
两人正说着,远远地看见范尉走了过来,刘义之住口不言,向他打了个招呼,让他也做在胡床上,问道:“范参军,忙得如何了?”
范尉笑道:“各处都在忙,连一半都没有结束呢!有不少百姓都在问,为什么将军中那么多的菽?”
刘义之道:“菽(黄豆)是好东西啊,用处也多。除了榨油制酱、做豆腐以及作为牲畜的精料,最重要的是它需要的肥料少,还养地,可以令土地增产!我们这些地大都是新开出来的,即便是旧地也撂荒很多年了,需要用菽养养地。”
范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刘义之又问范尉道:“范参军,你们跟随吕帅日久,说说他为什么守不住河内?”
范尉想了想,道:“晋军援兵不至,吕帅以一郡之地强与燕国抗衡,安得不败?”
旁边的高义插嘴道:“慕容恪围野王三个多月,城里的粮食即将耗尽,吕帅不得已派张将军出城搦战,中了慕容恪的圈套。”
刘义之摇了摇头道:“河内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吕护不早思对策,任由燕军围城,野王成了一座死城,士气低迷,自然难以守住!当初吕护掌握的是河内郡,而不是一座野王城。但是吕护置其他各县不顾,死守野王,城内能有多少粮食供大军食用?自然是难以持久的。若吕护能依托沁水和野王、州县及怀县三城,主动防守,即便最后仍然不敌,也不会落得如此惨败。”
说道这里,他指着远处的人群说道:“这些人低贱的如同尘土,谁来了都可以欺负;可是若是没有这些人辛苦的种地纳税纳粮,什么军队也打不赢仗!吕护不懂这个道理,光看重手上的近万兵马,视这些百姓如粪土,这才招致惨败!”
他对二人笑道:“我知道你们二人对于当初晋国不出兵援助多少是心有怨愤。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先不说晋国不出兵对还是不对,河内郡可不只是一座野王城,治下诸县也有不少武装力量,为何却没有人出兵援助?”
高、范二人默然。范家就在野王城外不远,却也没有想着救援野王,吕护没给个大家族带来好处,却带来了战火,各大家族如何肯救援他!
刘义之又往北指着河内道:“燕国宁东将军慕容忠率援军又到了汲郡内,这次他们却不再驻扎在野王城,你们说是为了什么?”
范尉道:“那里现在已经成为一座空城,几十里内无人烟,军队自然呆不住!”
刘义之笑道:“然也。那里没有了粮食,如果全部从北运来,损耗不低,只好驻扎在汲县。”出兵河内最大的好处除了掠夺人口,就是让燕国失去这个进攻的桥头堡。没法就地征发粮食,在河内驻军的成本将大幅上升。
张望笑道:“当年吕帅以河内全郡之地,尚且不能支撑;如今将军不过四县土地,又能产出多少粮食?”
刘义之笑道:“我在寿春招募流民屯田,还没有这么多人呢,每年种出的粮食足够支撑一万大军。咱们军中的军粮,除了从洛阳拨付过来的,就是从寿春庄子里运送过来的。你看吧,一年之后,咱们的粮草就可以自给了!”吕护支撑不住当然不是河内产粮少,而是粮食全部集中到了各个坞壁之中,他们的粮食可不那么好征收。刘义之在移民后,打破了这种从属关系,直接从屯田田庄里面收取,当然就不会出现征不到粮食的情况。
范尉在一边陪笑道:“谁知道将军出自将门,竟然能够精通稼穑之道!”
刘义之道:“也算不上精通,这几年略有心得吧。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刘家最精通农事的,是我从弟刘牢之。最先就是他在芜湖招募流民发展农庄,制糖酿酒,才有了刘家现在的大部分产业!我休息的差不多了,这边再去种上一亩!”说罢不再理会这二人,径直上前,又加入了春耕的队伍,高义无奈,只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