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斩下段崇的狗头,邓遐心气有些不平,气呼呼地瞪着洛河对面的燕军,破口大骂。
刘义之劝道:“战场之上,生死攸关,哪个不是用尽了心思保住自己性命?将军威名太盛,那段崇眼见不敌,便立马逃遁,那里是轻易能追得上的?现在燕军守住浮桥,我们强冲过去,损伤必众。段崇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杀之不足以为将军添功。常言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下次遇见了,末将宰了他为将军出气也就是了!”
邓遐被他一番话说得笑了:“道忠,恁得会说,倒是我小气了!”首战得胜,虽然没能扩大战果,邓遐也还是非常高兴的,被刘义之这么一说,心气也平了,一起往伊阙关走去。
一路上,刘义之部收集受伤的战马和俘虏,便是死掉的战马和俘虏也没有放过,甚至有些在河水里飘着的,刘义之也命人打捞了出来。邓遐看着纳闷,问道:“道忠,死掉的战马还能吃肉,这些死掉的燕人却要来做什么?”
刘义之答道:“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些士卒虽然卑贱,却也是一条生命,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厮杀起来可以没有顾忌。现在这些受伤的,却不可任他们自生自灭,把他们从鬼门关救回来,便是不能效忠我军,也不至于结下仇怨,在军中闹事。至于这些燕军士卒的尸首,更加不可任他们留在荒野之外,总要入土为安才好!”
邓遐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妇人之仁!”战场之上,对这些伤重者,大都是任其自生自灭,能拔刀送他们一程,都算是发善心了,全力救治他们?哼,那草药便不花钱了吗?
刘义之见他不以为意,又道:“现在天气炎热,这些尸首在地上,用不了多久就会腐败发臭,顺水而下洛阳,容易引起疫病,可大意不得!”
邓遐心里一惊,这才想起这么一档子事,暗骂自己糊涂。
这一路收集的战马,都驼上了伤兵或者尸首,等到了伊阙关,竟然收集到了两百多匹马,众人很是高兴。
刘义之命人在关城旁边,挖了个大坑,把战死的燕军埋了,又把从燕军身上搜集到的财物集中起来,放到了包裹里,来找邓遐:“将军,此役我军共俘获完好战马一百四十三匹,伤马十五匹,死马六匹,铠甲兵刃若干,还有一些浮财,将军看怎么分配才好!”说着把包裹递了过来。
邓遐一愣,他出兵的兵马少,不过百余匹,一路上也曾收集了一些马匹,甚至还有因为收集马匹与刘义之部起冲突的,邓遐只作未见,还是刘义之喝令部下退让了事。这时候听刘义之问起,不免有些不安。两部互不统属,本来各自收集也就是了。
邓遐皱眉道:“按军中惯例,除了战马和兵器,都归士卒个人所有。两军协作吗,自然也是各自收集各自的战利品!”
刘义之点了点头,他在军中有年,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过他可不想这样干,那会影响部队的团结,进而影响战斗力。
“将军,如此不甚妥当!”刘义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摊开说。
邓遐有些不耐:“依道忠,该怎么分配才好?”
刘义之正色道:“战利品分配,历来容易影响军中团结,所以在我军中,战利品都是集中分配到各参战部队的。”他指着旁边的几个步卒道:“此役他们这些步卒虽然没有厮杀,却也参与了战阵,帮助守卫关隘,不能说没有功劳,所以还是按照出兵多少,立功大小,统一分配才好!”
邓遐听他说得有道理,虽然嫌麻烦,也没有驳斥,叫过亲兵队长,把缴获的战马和兵器铠甲统计出来,自和刘义之协商。
“那些浮财,士卒已经收入腰包,再逼令他们拿出来,容易惹士卒不满!”士卒们没有什么俸禄,厮杀一场,就等着这些钱财消遣呢,到了手里的钱财怎么肯拿出来!
刘义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邓遐这么配合,他自然也不能小气,一番论功,倒又分给了邓遐十几匹马。
邓遐满脸过意不去:“这如何使得,原是你出兵杀敌更多!”自家事自家知,刘义之的这些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比起燕军精骑丝毫不落下风,自己这边能有所杀伤,多数还是靠着自己。
刘义之笑道:“将军不必推辞,只要立好了规矩,作战时才能一往无前。否则众士卒一心想着抢夺战利品,不免为敌所趁!”
这区区几匹马算得了什么!接下来两军还要相互配合作战,若是因为战利品分配起了龌龊,双方难免在心里留下疙瘩,也就不能默契地配合杀敌了!
邓遐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赞许。
“道忠是做大事的人,我就不推辞了!”占了人家的便宜,邓遐纵然豪迈,也忍不住要好好夸夸刘义之。
当夜,伊阙关大摆庆功宴,两军放开来,就着马肉和干鱼,大吃大喝起来。
河南郡各处坞壁的子弟,此次作战非常勇敢,立功不少,任虎几个表现的尤为出色,刘义之甚是赞许,特意赏赐给他们一大坛子桃花仙白酒。
“你们这次作战勇敢,杀伤不少,表现出了合格骑卒的作风,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军的骑卒了!你们所骑的战马,就分配给你们了!若是有哪位不满意,立功之后,可以从缴获的战马中再行调换!”端起酒碗,刘义之一口喝下,几碗酒下肚,已经和这些坞壁子弟打成了一片。
“谢将军赏识!”众人大喜。
任虎等人在军中,不过是各坞壁留给刘义之的人质,本来还心存疑虑,怕在军中会被欺辱,谁知道刘义之竟然能够一视同仁,为他们这些人也配发了马匹,这才一个个放下心来。
刘义之见了,心中暗暗欢喜。这些人就即便有心怀叵测的,一时也闹不起风浪了!这百余子弟,算是真正留下了!
“邓遐到了?”
吕护、傅末波聚在一起,协商起当前的困境来。
傅末波点了点头:“段崇被邓遐击败,被邓遐和傅末波一直追到洛水浮桥。”傅末波倒没有怪罪段崇,邓遐之勇猛,早有盛名,段崇不敌也在意料之中。昨日若非段崇见机的早,及早抽身,怕是连吕敞下场的不如,能否保住性命还两说呢。
吕护阴沉着脸,默然不语。
这次洛阳战事非常窝囊。从年初开始进攻洛阳开始,到现在已经半年多的时间了。一万大军困顿在金镛城下数月,损兵折将,未立尺寸之功。如今邓遐初到,便杀的段崇大败,燕军进退维谷,继续待在这金镛城下已经没有意义。
经过这次攻城战,自己所带的七千名士兵,还剩下不到五千名,折损惨重。还愿意聚集在自己周围的这些旧将,也已经与自己离心离德,他甚至觉得慕容恪这是在借刀杀人,让这些还愿意追随自己的旧将,一起葬送在这金镛坚城之下。
“不行,不能让你们如意!想要算计我,哼哼,我拉着你们一起陪葬!”吕护心里不忿,突然闪过一个阴狠的念头:大不了,我再跟晋军合作,剿了你们这帮王八蛋!
“护城河已经基本填平了,接下来就可以蚁附攻城,拿下金镛城不过是时间问题。”吕护沙哑着嗓子,厉声对傅末波道:“晋国援军虽至,对我们却依然没有兵力优势,如今攻城到了这个地步,让我丢下金镛城灰溜溜的退走,那是万万不能!”
自己逼迫部下用人命把护城河填平,现在要灰溜溜地退走,平原、高义等人岂能不怨恨自己!你们这些人不过是远远地往城墙上射几箭,美其名曰掠阵,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如今有了危险,就想一走了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吕护越想越气,眼睛瞪着傅末波,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
傅末波自然不知道吕护对自己不满,竟然把攻城的损失算在了自己头上。他苦口婆心地劝导:“将军,现在晋国援军已至,陈友有坚城可恃,我军已经没有了兵力优势,战机已失。有邓遐、刘义之数千兵马在旁窥伺,这金镛城已经无法攻克,不如暂且收兵,再缓缓图之!”
“缓缓图之?”一丝苦涩现在吕护的脸上。这次回去还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呢,将来的洛阳战局,只怕自己再也成不了主角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硬了起来:“眼前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傅将军还要再谈什么缓缓图之!”
傅末波未想到吕护如此固执,知其心中不平,不再相劝:“将军且先回去,与众将商议一番,明日升帐,全军集议!”
吕护叛服不定,慕容恪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把万余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他,此行傅末波虽然兵少,却是主将。见他这么说,吕护也无法,只得向傅末波告辞,回去与平原、高义等众将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