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敞和慕容琮率领一众残兵败将回到大解城,惊魂稍定。典点手下兵马,发现回来的骑兵还不到一半,吕敞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慕容琮两次侥幸逃生,却不敢想像第三次还会这么幸运,实在不想呆在这里了。眼看吕敞没什么主意,就向他提议连夜赶回燕军大营。吕敞遭此挫折,哪里还有什么主意,随即命令全军拔营,退回到洛阳城下。
这几日攻城接连受挫,平原、高义几个人天天在吕护面前聒噪,吕护本已很烦躁,这时候听说吕敞败逃回来,登时大怒:“当日反复叮嘱,让你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贪功。你竟然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主动前去招惹,如今损兵折将,竟然还有面目回来!左右,把他二人推出去,斩迄报来!”
自有侍卫上前,把大喊大叫的吕敞、慕容琮推了下去。
一旁的平原、张望、高义等人见了,慌忙向吕护求情,说到底这二人也不过损失了两百兵马,比起曹斗的溃败尚有不及呢!吕护倒也不是非要杀人,如此做作也无非是为了杀鸡警猴,免得手下这几个将领在自己的面前折腾。如今这些人求情,吕护也就顺坡下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重重责打二十军棍!”
众人不敢再说,这一番军棍,只打得二人皮开肉绽,喊哭震天。
次日,另一边军营里的傅末波和段崇得到了消息,商议起应对之策。
傅末波忧心忡忡,对段崇道:“这几日吕护部下接连受挫,士气衰落,这样下去可不行。说到底,吕护这几次都是吃了骑兵不强的亏。我军人数虽不多,却多骑兵,在这攻城战中也无甚大的用处,不如派兵前去伊阙关。若能灭一灭刘义之的气焰,对我军士气的提升甚有好处!”
段崇暗想:“这几个月困顿在这金镛坚城之下,无甚动作,手下的这些骑卒一个个地开始懈怠起来了。不如趁此机会,到四处游猎一番,也好过在这里无所事事!”想到这里,他点头道:“都督说的是,我们不能放任刘义之在这里威胁我们,末将自领本部一千骑兵前去伊阙关与他较量较量!”
傅末波原本还怕段崇推辞不去,此时听他这么说,心里甚是欣慰:“好!将军忠心体国,必得厚报!”
金镛城头,陈祐看着就要被填平的护城河,忧心忡忡。以目前的进度,再有个四五天,燕军就可以跨过护城河,直接依附攻城,那时候的伤亡要比现在多得多。援军还没有影子,凭借着这两千残军,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呢?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在城墙上留下了他孤独的影子,很长,很长……
击退吕敞之后,伊阙关里一片忙碌,这一战己方伤亡不大,一些俘虏却要在这里接受简单的治疗,附近坞壁里懂点医术的人都被请了来,为这些伤兵治疗。关里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安置这些伤员,刘义之跟附近的任家、田家坞壁商议,送去了一些伤兵安置起来。
耿平等人心情复杂,这刘义之你说他凶恶罢,他把俘虏的胡人分给了各大家族,还能尽心尽力地救治俘虏;你说他仁义吧,他逼迫附近的百姓们献出子弟参军,日后还不敢说会不会征集粮草。但是,连番大胜使刘义之在附近名声大振,在没人敢去拂逆他。
留下丁程和刘固继续驻防伊阙关,刘义之带两百骑亲卫返回新城。按照行程估计,邓遐率领的三千援军应该快到了,刘义之得做好接待工作。
七月初,竟陵太守邓遐率军赶到新城,刘义之亲自迎接。邓遐已经快四十岁了,看起来还是非常壮硕,刘义之见了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意。
“末将刘义之,见过邓竟陵!”刘义之下拜行礼。
自进入河南郡之后,刘义之便派出了“辅兵”帮助邓遐转运粮草,后来竟然听说这些所谓的“辅兵”,竟然是刘义之刚刚俘获的燕军,邓遐见随来的正军安排的井井有条,“辅兵”们也都甚是安分,不免暗暗称奇。虽然属下参军考虑到安全问题,有建议邓遐屏退这些“辅兵”的,邓遐却没有这么做,只是让士兵们多加戒备。
进入新城之后,邓遐又见到刘义之部下军容甚盛,心里非常欢喜,亲自把刘义之扶了起来:“刘将军不必多礼!刚进河南郡便听说刘将军进日多次打败燕军,大振我军声威!”
刘义之抱拳道:“惭愧,末将兵少,暂时只能盘踞在伊阙关,不敢往洛阳前进一步,陈将军只怕还不知道援兵到了呢!”
邓遐不甚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慎重些是对的。没有你保证这条入洛的道路通畅,我这三千大军,可来不了这么快!放心吧,陈冠军守洛阳这么多年,不是能轻易被打垮的!”
刘义之点了点头,带着邓遐往里走,自有将佐安排扎营的事情。
邓遐见刘义之来新城的时间也不到一个月,竟然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把这小县城安置的井井有条。很多破旧的房子都已经被修葺过了,刘义之部和邓遐部从长街分开,并不连在一起,省得不同来源的士兵相互闹事。城里本就不多的居民也被集中到了城西的一片区域。
邓遐叹道:“道忠年纪不大,想得却非常周到,征讨之余竟然还能想着为友军腾出营房来,真是有心了!”
邓遐虽然也是出身将门,但他的父亲邓岳,曾经做过广州刺史,又有爵位,比刘义之家的门第要高一些。刘义之存心接纳,处处为邓遐考虑着,自然就聊得投机。两人本来互称官职,邓遐便对刘义之道:“我表字应远,咱们以字相称吧!”
刘义之连忙推辞,邓遐只是不依,只得勉强从命。
安置好了士兵的营盘,刘义之在大帐中款待邓遐及其部下僚佐。邓遐见宴中竟然有烤全羊,干鱼、腌肉、风干鸡甚至还有鲤鱼,即便是青菜,菜式也与时下的多有不同,不由得啧啧称奇,这才想起炒菜正是从彭城刘家传出来的。
刘义之介绍道:“最近今次作战,损伤了一些马匹,军中的伙夫酱了,倒也别有风味。有些吃不完的,送到各处坞壁,换了些活羊,用来招待应远。军中寒陋,请各位海涵!”说罢团团一礼,请各位饮酒。
“好酒,好酒!有酒万事足!”邓遐放下酒杯,大声道,“刘家的桃花仙驰名天下,可是好久没有品过了!”行军途中,纵然邓遐有条件能吃得好些,也是缺油少盐的没甚味道,比起刘义之整治的这些,那真是天上地下了,邓遐一面吃着,一面赞不绝口。
刘义之得意地道:“说起吃食,我军中这些饭菜比起舍从弟可就差得远了!诸军面前都有一个小罐,里面是他用鲸鱼做的罐头,诸君快请尝尝!”
“鲸鱼?”众人惊得张口结舌。
邓遐学着刘义之的样子,旋开木塞,直接用筷子夹出一块肉快,填到了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品者其中滋味。
“古怪!怎么吃起来像是牛肉!”
刘义之点头道:“应远说得不错!整治过后的鲸肉确实像是牛肉,但是一头鲸可以产出十几万斤肉来,那比起牛又要强的多了!”
“十几万斤?”邓遐吃惊地看着刘义之,“怪不得道忠手下士卒,一个个龙精虎猛的,原来天天吃这个!”
刘义之摇了摇头:“哪能天天吃这个!这鲸鱼肉便是不要钱,这么大老远运过来也就很值钱了,所以大多时候,还是各级将佐在吃。普通士卒嘛,大多吃的都是干鱼,这东西是用盐腌制的,直接蒸过就能吃,方便得很!”
邓遐摇了摇头:“太奢侈了!”
刘义之却道:“应远有所不知,这些干鱼当然要比粮食要贵,但是比起粮食来,他们更能充饥,而且还有一桩,——常吃鱼的人,也不容易得雀蒙眼!”
邓遐还是摇了摇头。现在黄河以南的地方,各处河流水量充沛,这些带兵将领要吃鱼是不难的,根本不会想着让士卒也能吃上鱼。
刘义之只是这么一说,见邓遐不认同,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是举杯请酒。
谈起当前洛阳局势,邓遐却并不在意:“燕军在本地征集不到粮草,全靠越河转运,如今已经大半年了,早已困顿不堪了。等咱们到洛阳城下转一圈,让傅末波、吕护之辈看看,他们眼见破城无望,也就放弃了。那时候咱们再做道理!”
刘义之听了,不禁佩服。现在攻击燕军,燕军气势未衰,能否取胜不说,自己这边的伤亡必然很大。再说这燕军近万人,想要撤过黄河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那时候燕军渡过黄河的,在黄河中的,守在河滩上的,乱作一团,那时候攻击起来,可不是事半功倍吗?
刘义之放下了心事,只管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