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邓春也在召集手下的头目议事。这里说是寨子,其实不过是用木头围成的栅栏,里面的房子,也多为泥胚茅草房,甚至还有不少直接用木头茅草搭建的窝棚。邓春的房子居中,比其他的房子稍微好一些。
“寨主,这段时间,江北盐场的兵又开始四处抓人了。他们收割芦苇,放火烧草,所过之处那是寸草不生啊!如此下去,这寨子周围没有了人,我们可也就呆不下去了!”二寨主冯乔神色忧郁的汇报道。
“是啊。上次我们听大哥的,不与这些大兵起冲突,主动西迁。谁料这些人竟然得寸进尺,又来挑起事端!”三寨主王贵愤愤不平地道,“这次决不能再退缩了,我们要跟他们搏一搏!”
邓春问道:“这盐场的都是些什么人,现在有多少人手,都打听清楚了吗?”
冯乔平日负责对外联络的事情,这些日子也打探的差不多了:“江北盐场是彭城刘氏开的,现在主管盐场的是刘家的部曲将,叫做刘平,平时有五百多人。这些日子听说招兵买马,又扩充了不少人手,现在至少有八九百兵马。”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寨子里虽然也有七百来人,但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并没什么战斗力,真正能够上阵的不过三百多个人。便是这些日子不少人来投奔,增加了百余名汉子,但是他们装备有限,钢刀不过百十把,弓箭也不过二十几副,大多数人还拿着削尖了的木棍,根本就无法抵挡装备精良的私兵。
“他们装备怎么样?”
冯乔面色凝重,说道:“去年的时候,他们的步卒配备了长枪,骑卒配备弓弩和骑刀,并且人人披甲!”
邓春叹道:“眼下的局面,敌众我寡,装备又相差悬殊,你们一定要争一争,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
荒原上到底比不了大山上,可以恃险而守,这里的寨子简陋无比,一层篱笆而已,只能够防一防野兽。要是官军来了,还可以在荒原上游走,打打游击战;现在刘家已经开始有计划的烧毁荒原,打游击也无从打起,就这么一手简单的绝户计可把众人难住了。
二寨主冯乔乃是寨里的智多星,这时候献计道:“上策是向刘家投诚。刘家说到底也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前些日子被抓到盐场的人,并没有受到虐待,据他们自己说的,日子反而过得比起原来好过很多。即便是老人,也有份轻松的活计。你到是盐场周围为什么有抓不完的流人?他们很多就是自己跑过去的,就希望有一天被盐场的人抓去做工。”
邓春恨恨地道:“这帮子该死的贱民,我们待他们也并不苛刻啊!”一通牢骚发完,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只好向冯乔求助道:“先生,我们都是散漫惯了的人,受不得约束,向刘家投诚哪能如现在般逍遥?先生还有何计策,还请快讲!”
冯乔叹了口气,知道邓春不想投靠盐场,只得道:“中策是向庞青靠拢,离盐场远远地,料来一时盐场也不能把手伸那么远!”庞青能够长时间的盘踞在离海陵不远的地方,肯定是有官方的人做后台,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在面上的事。但是投靠庞青,他邓春最多做个二当家,反而容易被人家吞了,估计邓春也不能同意。
果然,邓春咳嗽了一声,摇头道:“庞青实在太远,我们怕是指望不上,再说那块儿地方也养不活我们这么多人!”
冯乔点了点头,又道:“下策是联合海上的彭鲨鱼,两家合在一起,对抗江北盐场,方才有取胜的希望。”
邓春道:“咱们和彭鲨鱼一帮人一向不合,虽无大的冲突,平日里龌龊也不少,只怕他们不肯出手相助啊!”
冯乔拱手道:“不然!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刘家打垮了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即在咫尺的他们,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的。论起实力来,他们还不如我们呢,这时候如何能够不害怕?”
王贵听了,也赞同道:“二当家的说得对。眼下两家若不能尽弃前嫌,便只能为刘氏各个击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试一试!”
“好!”邓春点头道,“就麻烦二弟亲自走一趟,往彭鲨鱼处,剖说利害,两家联合与刘家相抗,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冯乔点头应下,自去准备。
待得冯乔退下了,邓春又对王贵说道:“三弟,明日开始,你带些人把周围地方的青壮都带回来,给他们准备些简易的武器,不管怎么样,人多总是好的。”想了想又道:“还有,安排下去,在周围多设陷阱,谁要想来惹我们,先给他们点‘甜头’尝尝!”
王贵应诺下去了。
这边邓春又找来自己的兄弟邓禄,悄悄与他说道:“兄弟,我们有大难了!我们本是戴家部曲,这些年也没少为戴家出力,如今遇到难处,还是要到戴家去求援!老母那里,你也去看顾看顾!”
邓禄吃了一惊,忙问道:“情势如此危险了吗?”
邓春叹了口气,苦笑道:“刘家世代将门,他家的部曲岂是等闲的?咱们这些乌合之众,连武器都配不全,如何与之相争?”
邓禄年轻气盛,如何肯听,拱手道:“大哥处此危难之时,兄弟如何自己离开?此事万万不可!”
邓春红着脸怒道:“兄弟恁得不懂事,这岂是相争之时!没有戴家的援兵,我们不是坐着等死!难道让我自己去?”
邓禄从未见大哥对自己如此发怒,一时不敢相争,答应一声径自去了。
这里刘牢之点齐人马,和刘平一起,亲自带队向北行去。一百多里的路程说近也不近,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好在这些天制作的干粮不少,配上熏鱼,军粮并不愁。好在这次刘牢之从京口带来不少马匹,足够人人骑马行军。
第一日骑马行军八十里,安营扎寨,派出斥候与留守的斥候联络。天刚擦黑的时候,杜二带着吴访几个人回来了,同行的还绑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问起敌军虚实,吴仿说道:“这几日山寨里开始从周围强征青壮,掳了不少人;还有人在周围布置陷阱。”又指着那个年轻人道:“这几日小波人外出的,除了这个小子还有一伙三个人往东去了,我派了人跟着。这个小子带着两个人向西去,竟是要出荒原,路上被我们拦住,这小子叫嚣着说他是邓春的弟弟!”
“先押下去吧!”刘牢之问吴访道,“设置了什么样的陷阱,都分布在哪里,你摸清楚了吗?”
吴访躬身道:“回郎君的话,都摸清楚了。这里缺少材料,仓促之间,也设置不了高明的陷阱。虽然无法确定每个陷阱的位置,大体位置却是摸清了。”
“好!明日我们寅时造饭,卯时出击包围寨子,你带队先把能破坏的陷阱破坏掉!”刘牢之安排道。
第二日,邓春正在吃饭,忽听得下面来报:“寨子被包围了!”
邓春大惊失色,援兵未到,敌人却已经摸上门来了,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二当家的又不在,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情急之下只得召集人手,分发武器。最精锐的五六十名土匪手里也不过是拿着把刀,神色恐慌,不少人站在队列里,只不过拿着根木棍,神色木然。正要说几句激励的话,忽听得一声喊:“大当家的,对面有人来了!”原来是对面派来了信使。
邓春吩咐把人带上来。
来的正是吴访和刘牢之的侍从彭羽。两人冲邓春拱手:“骑兵什长吴仿、侍从班长彭羽见过邓寨主!”
邓春也不还礼,淡淡的问道:“刘牢之派你们来,所谓何事?”
吴访道:“朝廷恩典,海陵县以东土地、人口划为刘氏所有,贵寨所在,正处期间。邓寨主虽然在这荒原上强征暴敛,民怨沸腾,郎君也不愿做出不教而诛的事。只要邓寨主命部下放下武器,加入刘家部曲,郎君既往不咎。邓寨主和手下主要头目,去留随意。”
邓春怒目嗔道:“如果我不呢?”
吴访不屑地道:“那就只好交战了。两军交锋,杀伤难免,邓寨主自求多福吧!”
说着提高声音喊道:“只要放下武器,皆可以活命!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邓春冷笑道:“老子在这荒原上,也纵横十几年了,就凭你们几个毛贼,也想让老子投降,白日做梦!”
吴访哈哈大笑:“邓寨主还在等外来的援兵吧?不瞒寨主,二寨主和令弟,已经到了我军军营之中了,寨主难道就想靠着这几十把刀来对抗刘氏?”
听说两批求救的人都失手了,邓春登时愣住了,手下的群匪更是面如死灰。
吴访也不理会,对邓春说道:“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若是邓寨主迷途知返,便放下武器,接受整编;如若不然,大军杀将起来,不好收场!”说罢也不等邓春回话,带着彭羽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