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往建康的大道上,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骑马缓缓而行。说是大道,其实也仅仅是能通车而已,在刘牢之看来,其路面不但狭窄,而且崎岖不平。身处江南地方,刘牢之已经习惯了乘坐船只往来各地,不过此次从京口到建康,刘牢之执意骑马,主要还是想仔细看一看这条交通要道。
京口作为建康的东面凭仗,一旦建康有变,需要京口驻军沿此路救援。
昨日刘牢之好不容易说服了竺氏答应何靖外出合肥,调拨了一百多人随翟羌在何靖面前听用。今日一早,刘牢之便辞别了母亲何氏,前往建康。
此时长江江面宽阔,江面还没有北移,江水从建康流往京口,很多地方都是经过山下,所以很多时候沿江并没有道路,需要穿梭于山间。快马行至中午,至一处所在,路途倾险,山间有长涧,众人尽皆下马慢行。
刘牢之对身侧的林飞等人说道:“此处道路险峻,扼守此处,京口之兵便无法去往建康,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众人齐声称是。
刘牢之又对林飞道:“你军中有些习惯行走山中的好汉,等来日返回京口的时候,记得派人来摸清此处周围的情形!”
林飞点头应下了。
走出这处山涧,道路渐渐宽阔起来,刘牢之暗道:“刚才那处山涧,应该就是竹里山了。都说是沧海桑田,谁能够想到,一千七百多年之后,这里会是一片坦途呢!”
众人上了马,心里一阵放松,俱都跟着刘牢之纵马疾驰起来。行不多时,远远看到一座小城,刘牢之心想:“江乘县到了!”
刘牢之对众人道:“我们走了半日,便先在这江乘县城里,寻个地方歇息片刻。用过饭菜,喂饱马匹之后,再做行止。”说罢当先而行,驱马往城门走去。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秦始皇“上会稽,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琊”,就是从此处渡江,江乘县的名称便是由此得来的。晋咸康七年,以县域南部侨置临沂县,属南琅邪郡。县城有城墙,是夯土所成。
江乘不过是个小小县城,突然有三十多匹马的马队经过,守城的县兵甚是惶恐,差点要关闭城门。待查明身份,乃是彭城刘家的人,往建康为会稽王府贺喜,守城的小校这才放下心来。靠近城门处,有一处客栈,唤作“恒裕客栈”,专门招待旅客食宿,刘牢之笑道:“就是这家吧,顺之上前去练习店家!”
吩咐店家把马照料好,喂上草料,众人各找地方坐下,让店家上酒菜。
此时是中午,客栈里人不多,只有邻座两个汉子在喝酒,刘牢之也没在意,对林飞笑道:“江乘县在西朝时属丹阳郡,桓南郡担任南琅琊内史的时候,上书朝廷要求割江乘县立南琅玡郡,这江乘县才划归南琅琊郡管理。但是不管怎么说,此处也算是京畿要地,三十几匹马便把这些县兵惊动了,可见建康的武备,实在是松弛。”
林飞点头称是。
孙乾在一旁插嘴道:“建康没有外城,只靠一道篱墙和几处军城护垒,平时驻军又少,自然难以干预外围的这些相距几十里的郡县。”
刘牢之点了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哎,这一国之都,该有容纳世界的胸怀和底气,如此易被惊扰,容易被人看轻!”
这边正说着,旁边的两个汉子站了起来,呼喊店家结账。却见掌柜的出来,不是收钱,却是递给这两人一把铜钱。那两个汉子也不细点,每人拎起一个笼子,便要往外走。
林飞瞥了一眼,看到两只笼子里装着的,竟然是猎隼,忙附耳对刘牢之说了。
刘牢之听了,对刚回来的刘顺之说了几句。
刘顺之听了,对着两个汉子喊道:“两位壮士,且慢走!”
那两个汉子听了,回过头来,见是刘顺之呼喊,便转过身来。左边的汉子拱手道:“未知小兄弟呼喊我们兄弟,有何见教?”
刘顺之指着笼子里的猎隼笑道:“我们少主见了两位的猎隼,颇为喜欢,不知道两位是否肯割爱?”
那汉子笑道:“我们兄弟两个虽非以捕猎为生,却也时常依靠它们为我们捕些猎物,补贴家用。若是卖给你们,岂不是断了我们兄弟的生计?”
刘顺之笑道:“这隼想来也是两位自己捉来的吧?两位施展手段,再去捉来也就是了!”
那汉子笑道:“这隼岂是说捉便捉的,那可是拿命换来的!”说罢向刘顺之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刘顺之见了,心中大急,连忙赶上前去,拦住两人去路,笑道:“二百两白银,如何?”
白银虽然不在市面上作为货币流通,但是价值之高这两个汉子肯定是知道的。另一个汉子听了,连忙拉了拉适才说话的那汉子,看起来是颇为心动。
刘顺之见那汉子还在犹豫,忙道:“这两只隼总共才能捉来多少猎物?那是无论如何也换不来二百两银子的。两位还犹豫什么?”
一直未说话的那汉子把他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哥哥,这附近的山里也没什么大的猎物,只靠着打几只野兔和獐子,也换不了几个钱,凭我们兄弟的本事,再去捉一对儿也不是什么难事!难得有人肯出这么高的价钱,不如便出手了吧?”
那汉子听了,点了点头,笑道:“我就是有些不舍得,这对隼随我们兄弟好几年了,可不想这么轻易得就舍出去了!”说完冲刘顺之笑道:“既然小兄弟这么喜欢这对隼,让给你便是了!”
刘顺之大喜,忙在桌子上打开背后的包袱,取出四只大银元宝,往那汉子面前一推。
那汉子惊得目瞪口呆:“小兄弟也太阔绰了些,数百两银子就这样背在身上!”
刘顺之笑道:“这不过是我家主人的零花钱,壮士见笑了!”
旁边那汉子把两个笼子放到了刘顺之的脚下,上前拿起两只银元宝,左看右看,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
刘顺之拱手问道:“敢问两位壮士尊姓大名?”
那汉子笑道:“不敢,在下朱子方。”然后指着拿银元宝的汉子:“那是我的兄弟,朱子名!”
刘顺之笑道:“在下是刘顺之,两位把隼给了我们,眼下却有一个难处!”
朱子方笑道:“不知柳兄弟说的难处是什么?”
刘顺之笑道:“这隼是猛禽,桀骜不驯,我们对他不熟,万一它们出来伤着人,可就不好了。所以还要请贤昆仲帮我们养熟了才好!”
朱子方听了一愣,却也知道这是实情。这隼是猛禽,轻易不服人,贸然易手确实容易惹出事端,只不过自己和这群人萍水相逢,跟他们走可不放心。他犹豫着说道:“我们为你们养熟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看诸位行色匆匆,有时间在这江乘县久留吗?”
刘顺之笑道:“不瞒两位,我们马上就会启程前往建康,可不能在江乘久留!”
看朱子方面露难色,刘牢之插嘴笑道:“朱氏昆仲放心!在下是彭城刘牢之,居于京口,家父征虏将军讳建。此去建康,不会超过十天,若是十天之内还不能将隼养熟,返程时我们在江乘呆几天也就是了!耽误了壮士的功夫,我们别有厚报!”
朱子方笑道:“郎君这么说,小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随你去一趟就是了!”
那边朱子名急道:“我也要去!建康繁华,兄弟也要去赏玩一番!”
刘牢之笑道:“这有何难,贤昆仲一起去便是了!”
那边朱子方听了,忙拉着朱子名到一边商议。朱子名仰慕建康繁华已久,如何肯答应着不去,朱子方无法,只得应下了,自过来和刘牢之等人商议,先把东西送回家里去。
刘牢之自无不可,派刘顺之带人牵着几匹马,一起把朱氏兄弟送回家里去。
林飞笑道:“这隼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品,郎君花费这么多的钱财,值得吗?”
刘牢之笑道:“我岂不知道!只是这隼目力极佳,用来寻找猎物非常好。我现在初步有一个想法,想用这隼窥探敌情,你觉得如何?”
林飞想了想,说道:“确实可行!只是这隼即便与我们熟了,却也未必能为我们探查敌情啊!”
刘牢之笑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这两只隼?我看中的,却是朱氏兄弟熬鹰的本事!他们既然能让这两只隼打猎,自然可以让它们探查敌情,传递消息!”
林飞心下佩服,笑道:“郎君深谋远虑,非我们这些人能及!”
刘牢之笑道:“你也不用恭维我。等到了建康之后,你与他们兄弟多结交一番,若是能把他们,你就算为我刘家立下一大功!”
林飞点头应下。
一时无话,众人吃完了饭,等齐了朱氏兄弟,让他们分别与人合乘一匹马,一路往建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