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渐渐远去的盐田,刘牢之竟然有种不舍的感觉。这里虽然是荒原,却少受干扰,可以任由自己施为,不像在芜湖和寿春,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别人看在眼里。这里临海,有鱼盐之利,还可以打造自己的海港,纵横海疆。这个时代人们对海洋的认识和开发还非常原始,只能使用小渔船近海打鱼而已。刘牢之准备在这里采用的多级盐田晒盐技术,加上使用了部分化学品,盐的产量和质量之高,是直接用海水煮盐不能够比拟的。
船在大江上行驶着,虽然逆风逆水,船工不断地变换着船帆的方向,借力前行。船行了一日,到了傍晚的时候,停船靠岸。
众人搭起了帐篷,架起了大锅,就在荒原上做起了饭来。大锅的米饭,白菜炖肉,也自有一番滋味。刘牢之让侍从取过一坛酒,让人四下里匀了,笑道:“出门行船,有在这荒原之上,殊为不易,大家喝点酒,暖暖身子!”
众船夫齐声称谢。刘家的桃花仙白酒太过昂贵,这些人等闲是喝不着的。
刘牢之笑道:“这一路行船,到底走了多少路程,已经殊不可知。无奈只能停在了这荒郊野外。以后等江北建设好了,在沿途这些地方,要修建停靠站,为船只上的人提供淡水和粮食,让累了一天的船员,也有个安稳地方睡觉!”
船长吴来大声道:“郎君说得好!我们这些跑船的,倒是不怕累,就是每天晚上在船上睡觉也不防,就是这吃不上热乎的饭菜,最是让人难受!郎君能体恤我们这些人的难处,真是难得!”
刘牢之点了点头,看着吴来道:“你们兄弟来我刘家船队也有些日子了,干得怎么样,顺心吗?”
吴来和他的四个伙伴,原来都是在京口路面上混饭吃的,被翟羌招了来跑船。这吴来自幼好水性,人送外号“半条龙”,对于操船也是很有一套的,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已经被翟羌提拔为行船长。
吴来笑道:“要说日子过得逍遥,还是在京口街上混饭吃自在。每日里得点小钱,够吃饭的,偶尔也能喝口小酒。不过那样子没出息啊,每每被人家戳脊梁骨,连个婆娘也娶不起!”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孙乾笑道:“吴船长,你不知道吧?只要干得好,郎君给发婆娘!去年在寿春,郎君可是为数百部曲发了婆娘!”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吴来一听,登时上了心,和他的几个兄弟一起,凑上前来,向刘牢之问道:“郎君,此话当真?”
刘牢之笑道:“千真万确!不过你也要努力才行啊,凭你现在行船长身份,那是不够的!”
吴来登时兴奋起来,笑道:“以我‘半条龙’的本事,还怕在郎君手下混不出名堂来?”
刘牢之笑了笑,说到:“前两年我从少府的手里换了不少奴隶,其中有不少适婚的女子。明年秋后,我就让组织组织,给有功的人‘发婆娘’!”
几个侍从听了,在一旁哈哈大笑。
吴来笑道:“你们几个小毛孩子,哪里知道女人的好处,在这里瞎起哄!”
孙乾笑道:“吴船长说话当心!我们这些人,可都跟郎君同龄,这才被选为侍从的!”
吴来浑不在意,笑道:“郎君自然不同!以郎君的身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刘牢之笑了笑,没有说话,眼前却浮现出徐氏姐妹的身影。
刘牢之也很头疼怎么安置这两个女人,放回家是不可以的。且不说这样做会让自己手下的很多奴隶蠢蠢欲动,但就路遥所说,天师道有人上门求这两女,刘牢之就不愿把她们送回去。天师道搜集美女也不会憋着做什么好事,万一事涉谋反,反而害了两人的性命。让她们留在滨江茶楼里做伎女?刘牢之又觉得不忍心。怎么说也是两个良家女,现在又不是追星的时代,舞台上的女子身份低贱的很。似阿蔷、阿沅甚至姚婉这些人,刘牢之可以毫无顾忌的驱使她们,对徐氏姐妹……刘牢之摇了摇头。
这厢喝了几两酒的吴来,已经在畅想以后的幸福生活了,惹得众人不时地大笑。
刘牢之站了起来,往江对面看去,按里程来算,对面应该正是既阳船厂。江里黑通通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风吹浪涌的声音。
“如今有了江北这块地方,大海船的制造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刘牢之想着。
“我成天这样的瞎忙,到底会得到个什么结果?我到底是会造福这些人,还是会害了这些人?”刘牢之的思绪乱纷纷的。营地的人虽然很多,却像是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一样,他觉得甚是孤寂。
这种新式轮船在逆水时,还是显示出了威力,第三天上午,已经到了京口外面的江域,远远地都能看到京口城了。临近京口,江里来往的船只明显多了起来,一艘艨艟冲着自己快速驶来,船上挂着军旗,不住的示意船队停航。
刘牢之转头对侍从们道:“把细铠都穿上,放来船过来!”众人知道有异,纷纷拿出细铠穿上,罩在衣服里,随身的武器都检查一遍。
看侍从们准备好了,刘牢之又吩咐道:“一会儿若是有情况,刘顺之带一个班跳下小船,把小船上的人拿住,绑到我们船上。孙乾,你安排人在角落里,调试好袖弩,随时注意动静。记住,轻易不要取人性命,让他们丧失战斗力即可。”
吴来凑过来小声道:“郎君,这几个人是晋陵郡的郡兵,领头的那个叫董章,是董秃子的兄弟,他们怕不是什么好来路!”
刘牢之望着吴来,诧异地道:“你认识他们?”
吴来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他们跟城东的卢家是一伙的,小的们以前在他们手里吃过不少亏!”
刘牢之点了点头,笑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找上门来!”说罢让人放下船板,让小船上的人上来。
一边刘顺之朗声说道:“彭城刘氏,征虏将军家的郎君回京口,将军何故阻拦?”
小船上上来一个小校,随口说道:“奉太守之命,盘查过往船只,谨防江北流民窜入京口,你们的船可不是正从江北过来?”说着,让跟随的八个人陆续往上走,小校又道:“快把你们的过所拿出来。”
刘牢之皱眉道:“盘查船只,需要这么多人上船?”
那小校“哼”了一声,没有作答,慢慢走向刘牢之,口里喝道:“你们说是征虏将军家的,有何凭证?”
刘牢之没有回答,目光却望向船外,只见十几艘大船正向这边驶来,船上没挂旗号,五花八门的,心知有异,于是笑道:“要盘查流民,在京口西津渡查问就好了,何必上船盘查?”
那小校冷笑道:“军爷怎么办事,还需要你来教?”说着揉身上前,亮出明晃晃的尖刀,狞笑着,直取刘牢之心口。
哪知道他快,刘牢之更快。只见他身子往左一侧,躲过了尖刀,右腿膝盖猛地抬起,顶到了那小校的胯下。那小校正以为能偷袭得手,不想变故突起,“嗷”的一声惨叫,倒退了二三步,蹲坐在地。
只见那小校右手握着尖刀,脸色痛苦,竟然不顾身上剧痛,起身又要向刘牢之刺来,只听得“砰砰”两声连响,肩膀上中了两箭,又被刘牢之一脚猛踢在膝盖上,往后便倒。总算刘牢之没想杀人,要不然这一脚定能踢断他的腿。那边孙乾带着侍从们暴起,两三个拿一个,擒下了这些乱兵。刘顺之也早就带着人跳下小船,拖出两个撑船的汉子。
那小校喊道:“刘牢之,你们竟敢绑架官兵,是想造反吗?”
“啪”的一声,孙乾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刚才手下防备不严,害的小郎君被偷袭,正感到气恼,因此用力甚大,竟有血迹顺着那小校的嘴角流出来。
孙乾恶狠狠地瞪着他:“披着这么一身皮,就能够胡作非为!再他妈啰嗦,小爷拔了你的舌头!”
“原来你早就认识我。你来捅我一刀,是觉得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刘牢之冷笑道,“看来不好好招待招待你,就太对不起你了,董章!”
那小校听见刘牢之喊出自己的名字,如遭雷轰,呆在那里,做不出声来。
“好了。把他们绑了,放到船舱,带走!”刘牢之转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开船!”
吴来看那些半大小子出手如电,狠辣非常,登时收起了小觑之心,冲着水手们喝令开船。那些水手们如梦初醒,用力蹬着脚蹬,轮船再次启航,迅速向西津渡驶去。
那董章几个人在那里大喊大叫,大概是希望引人前来相救,把孙乾惹恼了,狠狠地扇了董章几个耳光,又让人脱下他们自己的袜子,塞到了这些人的嘴里,这才消停了些。
那些包抄过来的大船始料不及,桨手拼命划桨,竟然追赶不上,眼睁睁的看着刘牢之的船队远远地去了,只剩下那艘艨艟还在原地,随风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