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充足的人手,刘衡指挥着众人,把雨后的道路重新夯实了一遍,又用碎石混着三合土铺了一遍,整条道路被压得坚实无比。一直到秋收,整个南山开垦工程从未断过,一共开出土地五十余顷,这些土地多数被种植上了各种花卉、茶叶和药材,仅仅一半不到的土地被用来种庄稼;环绕南山修建了一条三十六里长的环山路;刘牢之从芜湖回来的时候,除了一些土木工程组的人,又带来了带来了三百名部曲,和两百淘汰的溃兵,准备在南山地区耕种土地,管理观光园;一千多名部曲集中力量,在山上山下修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库,用来浇灌土地,养殖水产,兴建观景湖亭。
七月中旬,刘和之主导的造船厂建成投产了。
造船厂投资规模甚大,刘和之在这半年时间里广泛募资,共募得资金一千万钱,东海何氏、乐安高氏、琅玡诸葛氏各出资五十万钱,东海竺氏、东海徐氏各出资二十万钱,彭城刘氏方面,刘义之、刘和之兄弟各出一百万钱,刘道芬出资一百万钱,刘牢之出资四百万钱,彭城刘氏其他族亲出资六十万钱,其余诸家如东莞臧氏、平昌孟氏、河内向氏等共出资五十万。
船厂选址在既阳(江阴西南,无锡东北)附近,虽是江边但是与海水相通,水位随潮汐落差较大,在此处设立船坞,营造船厂,船坞蓄水排水都方便,最主要的,是方便海船出海。
江南造船业发达,民间优秀的造船工匠多的很。刘和之命人请了不少,加上两百名部曲和一百多名僮客,各家族派驻的人员,整个造船厂初期就达到了四百多人。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每天消耗的粮食、蔬菜等日用品就不少。为了救灾,船厂在建设的时候也曾从京口临时招募过一批人手。
刘安作为家里经营的老人,被刘牢之指派到船厂,任商务方面的副总管。
刘牢之语重心长地对刘安道:“安叔,船厂是咱们刘家单次投资最大的产业,一千多万钱的买卖,离了一个老人坐阵母亲实在不放心啊,这思来想去,就你最合适。安叔你的辛苦,母亲和我都会记着的。”一番话说的刘安双眼通红,走马上任去了。
城外,卢氏府邸。
卢悚静静地坐着,阴沉着脸,听手下人汇报教内之事。
京口卢家乃是范阳卢氏的一支,永嘉乱后,卢氏南下,因过江太晚,卢循先人卢谌与赵王伦的死党刘琨关系非同一般,又曾在被俘后出仕过胡人建立的赵国,因此被视为低等士族,不得仕进。卢悚仕进无望,便走向了宗教布道的路子。
本来卢氏和道教世家琅琊孙氏、东海徐氏交好,在京口的影响日大,此次水灾,粮食绝收,正是大量吸收教徒的绝好机会,奈何刘家“以工代赈”,那些穷苦人都去刘家干活儿去了,搞得卢大祭酒施恩都没地方。本来刘家医馆的做法就让卢家布道颇为艰难,现在“教民互助”的幌子也不管用了,只能靠着道教秘术和秘药骗人入教了。
“祭酒,再不能任由着刘家这样搞下去了,现在已经有不少教众跑到刘氏医馆里去看病,虽然没有退出本教,只怕常此以往,有了病痛再没有人想到要找咱们神教了。”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白面汉字,颌下留着微须,面相颇为慈善,此时却面色泛红,甚为着急。此人名叫孙义,乃是孙氏子弟。
“是啊,师傅,本来好些人与咱们友善,我们天师道要组织什么活动,他们都积极地参加;现在这些人都跑去给他刘家开荒修路去了,这么下去对本教发展实在不利啊!”旁边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头目许龙附和道。许龙乃是丹阳句容人,许迈的同族。
其他几个头目都附和着,群情汹汹。
卢悚铁青着脸,问道:“依着你们,该怎么办,难道要打上门去?”
几个头目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彭城刘氏家族庞大,虽说不是世家高门,但最近两年突然展现出庞大的实力。据说光在南山的就有一两千的部曲,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孙义眼里透过一丝狠厉,说道:“不如我们……”说着右手掌刀狠狠落下。
“杀两个主事的有什么用?一旦暴漏,刘家和我们可就是不死不休了。”许龙反对道。
孙义道:“我都问清楚了,这两年刘家之所以有这么多动作,都是因为征虏将军刘建的长子,叫做刘牢之的搞起来的。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而已。”
卢悚颇为意动,却没有表态,他望着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说道:“道渝,你怎么看?”中年汉子徐陵,乃是东海徐家的人,刚才他一直没有吭声。
东海徐家也是世奉道教的家族,故江州刺史徐宁曾经师侍鲍靓,与许迈算是师兄弟。东海徐家出过徐宁这种刺史级别的官员,可惜的是徐宁在任时间不长,未有足够的影响力。这个徐陵又是旁支,没有什么仕进的路子,只好死心塌地的在天师道,发展自己的野心。
徐陵道:“我们徐家和刘家多少沾点亲,我有一个族妹和刘牢之的姐姐刘道芬乃是妯娌,这次刘家营建船厂,徐家也出了不少钱。”说罢顿了顿,头转向孙义道,“听说,这个刘牢之虽然年纪幼小,武艺颇精,身边有一些强悍的侍从。而且他上过战场的,去年在淮北杀了不少人。这种人万一刺杀失手,可是后患无穷。”
孙义冷笑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我们自然是不怕的。”徐陵看着孙义道,“只不过也没有必要冒然树敌,刘建一家本身就信道,这刘牢之的姐姐刘道芬的陪嫁里就有一尊琉璃的太上老君像,珍贵无比,据说她每日参拜。只是一直也没有听说他们家传承自何处。”
许龙笑道:“道渝是想把刘牢之发展到咱们这边?如此我们倒是能够多一个强援!”
孙义撇撇嘴,嗡声道:“这个刘牢之怕是没那么简单。”
徐陵道:“也未必有多难。天师道在高门和平民中皆有大量信徒,刘牢之也未必会排斥。”
孙义正要反驳,卢悚伸手制止了他。转头对徐陵道:
“道渝先接触接触罢,摸摸这小子的底。咱们是要普惠世人,做大事的。如果能够结一个强援,善莫大焉。如果他对咱们有敌意,就设法除去他!”
刘牢之自然还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针对的目标。京口的各项事业逐步走上正轨,需要他忙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整日在南山营地里训练侍从,算是比较轻松的日子。
这日刘衡过来汇报医馆和学校的事,带来一个消息:东海徐家的徐陵到学校找过刘牢之几次,像是有什么事情,但是又什么都不跟刘衡透漏。
南山地区汇集了这么多人,虽说是为了垦荒,到底也会引起很多人不安。京口城里不方便携带武器,南山营地里可是有不少制式武器,因此平时营地周围是不允许有人靠近的,这个徐陵只好找到学校里去了。
“徐陵?”刘牢之仔细的想了想,对此人实在没什么印象。东海徐家在船厂有股份,但是船厂的事情应该找二哥刘和之啊。
“这个徐陵是什么人,你了解吗?”
“东海徐家在京口算是门户不低了,很多族人出仕为官。”刘衡道,“这个家族笃信天师道,有不少人热衷于布道,这个徐陵就是其中一个。”
“原来是天师道啊,”刘牢之恍然大悟,“依你看,他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事?”
“天师道要布道,少不得要传抄经书,他们是不是想刊印道藏经书啊?”刘衡笑道。
刘牢之摇了摇头:“不对。如果是他们想要刊印经书,应该找一品汇,怎么会找到学校里去?”
“嗯,这么说来应该不是要印书,”刘衡低着头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咱们最近花钱太多,露了富,又分发出这么多粮食,他们看着眼红,要来化缘啊?”
刘牢之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遂道:“先不管他,下个月等我回去再说。”
刘衡汇报完了,就要告退。刘牢之止住他道:“有个事你给我安排一下。”
“我听说,在京口和广陵外的江中,原有一个沙洲名叫扶海洲,你可知道?”
“小的常在京口,如何会不知?”刘衡笑道,“那处北边原有一条河道,近年来因为泥沙淤积已经干涸了,这扶海洲呢,也就与江北相连了。不过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原,没什么人的。”
刘牢之笑道:“了解就好。你找几个人这两天坐船到那边去看看,摸清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江北海陵以东的地方,已经是咱们家的了,我准备在那里建个营地。”说罢,让侍从喊过来翟羌。
自从跟随林飞来到京口,翟羌一直在营地里参加训练。他自幼习武,底子扎实,在部曲里面算是出众的,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身体黑瘦了不少。
不一会儿翟羌来到,行过了礼,刘牢之对他说道:“翟羌,这两天你收拾一下,带齐装备,找十个水性好的人随你一起,最好是撑过船的,跟随刘监督一起,到江北去一趟,务必摸清那里的详细情况。”
翟羌连忙答应,与刘衡一起下去了。
刘牢之嘴角上扬,冷笑道:“天师道,这就忍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