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的石头城越来越小,刘牢之慢慢收回了目光。这次到建康本无特定目标,纯粹是为了出售红糖秘法和结交司马昱,有了船舱里面一箱箱的书,四个技艺高超的歌舞伎,还有后面一船船的书佣们,此行也算是收获满满了。建康汇聚一国精华,吸纳四方人物为己用,能从建康带走这么多人的,实不多见。好在司马昱知道刘牢之找这些人是为了刻印书籍,官府方面才没有刻意为难,要不然这么多人同时向一个地方去,是万万不被允许的。
郑毅一家人暂时留在了建康。司马昱要在下个月纳郑氏姐妹为妾,他们还需要准备。郑毅本来是不愿意把两个女儿都给司马昱做妾的,还是刘牢之出面劝了劝,说是会稽王府并没有女主人,徐氏也只是暂时管家,要是郑家姐妹为司马昱诞下王子,她们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了,郑毅这才勉强答应了。刘牢之为她们留下了一大笔钱作为嫁妆,就要先回芜湖去。司马昱给了准信,郑毅过些日子还会回到芜湖做县令。
船舱里,毛珍在一旁喝了口茶,对刘牢之笑道:“刘兄弟,你放着那么些金银铜铁不关心,就把这些美人和这些书放在身边,真是让人看不懂!”
刘牢之哈哈大笑道:“金银铜铁,饥不能餐,渴不能饮,不过是冷冰冰的一堆死物而已。唯有人和知识,才能使我刘氏壮大!你们只是把她们作为娱乐贵人的工具,在刘家,她们却是能为众人带来快乐的仙子,还能够教导我刘氏的子弟音律知识!”
阿蔷等四人听了,心下感激,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毛珍笑道:“你这番话真是闻所未闻!虽然自东周起,礼崩乐坏,但是音乐也不是庶民所能享受的!”
刘牢之笑道:“那是因为他们享受不起!我要把刘家建成一座音乐的庄园,那里的人不但要勤劳致富,还要能歌善舞!”
毛珍摇了摇头,不去听他胡说八道。
刘牢之接着道:“再说了,那些金银现在也还不是我的!只有等一品汇入库了这些金银和铜铁,那才算是我的!要不然我又何必让你们把这些给我送到芜湖来!”
毛珍笑道:“偏你分得这么清楚!这江上难道还有谁敢打咱们的主意?”
刘牢之笑道:“小心无大错!”
毛珍点了点头,又问:“谨慎些也对!不过即使像你说的,这些钱要是有了损失,我固然要受到惩处,你想置身事外也不容易!”
刘牢之点了点头,有些无奈。这就是实情,没处说理去!这些钱从少府出来,有了损失少府是不会认的。
毛珍接着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你要那么多的书佣到底要做什么,莫非印书也很赚钱?”
刘牢之笑道:“印几十上百本当然不赚钱,你要是印他几万册,看它赚不赚钱!就这些书佣吧,你看着觉得太多,我还要嫌人太少呢!”
毛珍摇了摇头,无法理解,低下头继续喝茶。看松果优雅的泡着茶,他又不由得出声赞道:“松果儿这丫头泡起茶来是越来越娴熟了,看着着实有些韵味!”
松果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他。
刘牢之笑道:“想会茶艺还不容易,这两天在芜湖我就会举办一场泡茶的培训班,到时候你可以派个女使过来一起学!包学包会!”
毛珍本来是想向刘牢之要松果这个丫头的,谁知道刘牢之对他的话压根不理会,他摇了摇头,有些扫兴,就没有再说话。刘牢之的这种茶叶除了滨江茶楼哪里也没有,何况滨江茶楼也不对外售卖,他派人学了又有什么用处?
刘牢之瞥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冷笑:“就凭你在建康对我的表现,还想着跟我要女人,太自作多情了吧?”
这时候,阿沅踱步过来,对着刘牢之行了一礼,柔声道:“船行烦闷,奴婢为郎君吹奏一曲吧?”
毛珍眼睛一亮,笑着看向刘牢之。
刘牢之笑道:“江上行船,颠簸不已,能坐稳已是不易了,何必再难为你吹奏?你要是喜欢便来一曲,也不要勉强自己!”
阿沅又行了一礼,低声道:“谢过郎君体谅!”说着拿过了箫,引商刻羽地吹奏了起来。
江上风不大,只听到一股浑厚的箫音从江面上远远地传了出去,随船的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阿沅的手指很白,犹如玉葱一般,按引之间,自有一股韵味。毛珍目不转盯的看着,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拿来亲近一番,魂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刘牢之听了,也不知道这女子如何竟能吹奏出如此浑厚的箫音,不禁有些纳罕,又瞥眼看到一旁的毛珍如此失态,心中对他鄙夷不已。
一曲既罢,刘牢之拍手大赞:“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妙哉,妙哉!”
阿沅心下暗喜:“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情,真是不能以将门之子看他!”她矮下身子行礼道:“谢郎君夸赞!”
刘牢之笑道:“你且先回到座位上,好好歇息吧!”
阿沅心里微微失望,应了一声,慢慢走回去了。
一路无话,次日抵达了芜湖,胡风亲自率人来接。一品汇作为刘家的商业中心,这两年来又添加了不少人。胡风与毛珍交割了金银铜铁,又亲自带着翁和一批人,往刘家庄园安置。
毛珍来找刘牢之,笑道:“刘兄弟,钱财已经交割完毕,你那红糖秘法该拿出来了吧?”
刘牢之笑道:“毛大哥,此秘法的价值就不需多说了。你毛家要是不能参与红糖的生产经营,你把这本秘法拿了回去,将来要是一切无事自然好;若是有人泄露了出去,难保会有人疑心到你的头上!”
毛珍悚然心惊,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他实是未想到这一层。也怪他大意,要是因为这个为家族惹来祸端,他是百死犹轻了。他拉着刘牢之的手,诚恳地道:“多亏了兄弟提醒,要不然哥哥要吃大亏!依兄弟之见,这事该怎么办?”
刘牢之笑道:“最好的法子是毛兄不要沾手这红糖秘法,现在派人送信给会稽王,让少府派人来办理此事!次之嘛,是等甘蔗熟了,我这里制糖,少府派人来现学!”
毛珍摇了摇头,暗讨:自己这次到芜湖,就是要拿到红糖秘法的,空着手回去,怎么向会稽王交代?何况少府已经付钱,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等到秋后的,所以这第二条路绝不可行!想到这里,毛珍又问道:“兄弟还有什么办法?”
刘牢之笑道:“我把秘法写出来,藏于木盒之中,你我俱都贴上封条!”
毛珍喜道:“这个办法好!”
刘牢之又道:“你的随行人员之中有无少府的人员,有的话一起拉上,也好塞过少府之口!”
毛珍为难地道:“只有车马司的人,准备留下来为陛下督造马车,这些人……”
刘牢之笑道:“只要是少府的人就行了!要不然你这就派人回建康,让会稽王另派少府的人来,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毛珍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跺了一下脚:“罢了,还是拉上少府的人吧!”
此次少府派来为皇帝督建马车的官员是个叫郝彻的小官,自觉地是出皇差,颇有些自命不凡的意思,正在对刘家为他安排的住处指指点点,发泄着不满,不想竟被毛珍的家将拉着来见毛珍和刘牢之。
听说这两人竟是要他一起接收红糖秘法,郝彻冷笑道:“下官此来,乃是为陛下督造车马的,可不是来接收什么红糖秘法的!少陪了!”说罢,转身就要回去。
毛珍冷笑道:“你是少府的官员,接收红糖秘法就是少府的差事,怎么能说跟你无关!你敢出这个门,别怪我手里的钢刀不认人!”
郝彻气得脸色铁青:“粗鲁武夫,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罢就要径自往外闯。哪知道刚走到门口,便被毛家的两个家将拿住了,猛地掼在地上。他被摔得火冒金星,缓了半天,刚要起身,两柄钢刀已经加到了脖子上!
毛珍冷声道:“车马司的小官有的事,也不差你这一个,给你扔江里去,少府再派一个也就是了!”
刘牢之连忙出来打个圆场:“毛大哥息怒,都是为朝廷,为王爷办差,何必闹得这么僵呢!郝主事,不过是一起做个见证,还能少了三两肉不成,劳驾劳驾!”
郝彻怒视着毛珍,冷声道:“今日之事,郝某记下了!”
毛珍昂着头,对他理都不理。
刘牢之赶紧命人把郝彻扶到了椅子上,然后进去拿准备好的木盒和红糖秘法。
刘牢之拿着那本小册子,对毛珍和郝彻道:“这个便是红糖秘法,两位要不要检视一番?”
毛珍沉声道:“这秘法如重要,岂是我们能看的,且封起来就是了!”
郝彻别过了头,轻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刘牢之拿出木盒,把那本小册子轻轻放进去,再让人用胶把木盒粘上。拿出了三张封条,让三人分别写了,按了手印,又封上了口,然后亲手交给了毛珍。
毛珍接了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纰漏,便对刘牢之点了点头:“好了!”
刘牢之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笑道:“既然毛大哥认可了,两位在这里签个字吧!”
毛珍拿过来一看,见上面书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收到刘牢之递交的红糖秘法小册子一本,用木盛装,三人封条,木盒的尺寸如何等等。毛珍不疑有他,暗笑刘牢之过于小心,便拉着郝彻俱都提笔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