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净了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从红色的木匣子里拿出来一本书。看书名是论语,这是前两天家中的防卫力量大比的时候获得的奖品。这次大比不但是两支侍从队参与了,刘平用部曲子弟和庄客组建的护卫队和三百奴隶兵也都参与了,这个奖拿的可着实不容易。这本书是蓝色封皮,右边条框里有“论语”两个篆字,条框右下角圆圈里阴印刻着一个“壹”字,说明这书不是全本;书的正下方写着“一品汇书社”五个隶书小字。
翻开书,从书的扉页开始全部使用正楷字体,并印有“一品汇书社”的篆书大印。扉页反面,印有此书的印刷信息:“升平三年四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共五千册。”
翻看着里面清晰的文字,散发出来淡淡的墨香,孙乾不由得沉醉其中。旁边的刘顺之笑道:“阿乾,等你看完了,这本书先借给我读几天。”
孙乾笑道:“想都不要想,你弄脏了怎么办,这可是我们队的荣誉。你要是实在喜欢,自己到一品汇买一本就好了!”
“哎呀呀,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一本书就要一千个钱,哪是我们这等人能买得起的!”刘顺之怒道。
“别急呀,”孙乾笑道,“我想过段时间,人手一本或许不可能,但是至少能达到每个班一本!”
“你怎么知道?”刘顺之不服气地道。
“你想啊,这么一本书,光是校对、印书的成本,就不老少,一千个钱也只是微利。所以咱们家印书恐怕不是为了牟利,而是为了推广这些知识!”孙乾笃定地道。
“从年后开始,小郎君就召集木匠,制作了大量的木模,又请了不少人刻出字来,花费着实不小!印的书确实是咱们正在学习的……”刘顺之也有些懂了。
京口的何铮也拿着一本论语在仔细地端详,心中不无震撼。
“听送书来的小子说,此书是采用的活字印刷,印刷速度快,成本低,印刷的质量却比不上雕版印刷。从他送来的孝经雕版印刷效果来看,也确实是如此。就像阿全这小子说的,印书的成本是很高,但是比起手抄来却又便宜了不少,也更方便。印书可以很快复制出很多册一模一样的书来!这对于文化的传播实在是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想到这里,何铮的心里暖烘烘的。
自从京口的造纸作坊制出合格的纸来之后,刘牢之就订购了大量的纸用于印刷论语。第一册刚印出来很快就被抢购一空,第二册又在紧忙的排印当中。刘牢之倒是没有藏私,雕版的孝经只印刷了五百五十部,根本就没有发行,就让人把雕版送到了京口何家。随着雕版一起来的,还有五百多枚木字字模,和一个一品汇书社的印书工匠。
“看起来,我们何家的印书作坊也要尽快的开始筹办了!”何铮想着,不由得暗暗感激这个未来的小舅子。何氏造纸作坊前几个月的产量基本都被他买去了。虽然现在总体还尚未盈利,作坊的运转却已经颇为良好。造纸作坊造出的纸,纸面平整,颜色洁白,写起字来凝而不散,慢慢地打出了名头。随着论语的畅销,何氏造纸作坊也为千家万户所知晓,已经有外地的商人前来订购了。趁着这个热度,需要抓紧筹措钱财,组建印书工坊。投资造纸作坊的钱还没有收回来,又要集资了,不过有造纸作坊的成功运营,集资应该会顺利不少。
相隔三里地外的刘氏族学里,几个族老看着两摞厚厚的书,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刘家大郎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就这样一本论语,听说就要一千个钱,这四十本书,整整四万个钱啊!”
“何止这个,听说孝经只印刷了五百五十部,叫什么限量版。你看!这每本书上都有编号,这些书在外面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
“哎!两位忒俗气!这书再贵,也是拿来读的,怎么在两位的嘴里,竟成了货物了!”一个老教师不满地道,“要我说,弘扬圣人的文化知识如此不遗余力,这刘家大郎是个有志气,能干大事的人!”
“这人手免费发送一本,这可是朝廷的太学和官学都做不到的事情!”
“朝廷怎么会管这个。自永和八年殷大名士罢除太学,从学生口里省下那几个钱用于北伐以来,朝廷不务教化已经很久了!”
且不说办公室里的先生们的窃窃私语,刘氏族学得的三十多个学生可是非常高兴的。现在在学堂里面学习,大家都没有书,只能听老师在台上讲,课下再拿着老师的书轮流着看,肯用功的才会全部抄下来,实在是不方便。现在有了这些书本,学习容易了不少!每个学生都期望能尽快分发下来。
自年前刘牢之他们筹措族学以来,一开始应者寥寥。只有几个家里实在贫穷又出仕无望的老人应聘做了老师,十几个穷苦无依的孩子做学生。不过随着族学食宿条件好,并且不用花钱的名声传出去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加入了十来个孩子。一切草创,刘牢之也不着急。
建康城里,会稽王府。
司马昱拿着毛安之送来的两部书,仔细的翻看着。孝经是刘家赠送的,论语却是从一品汇里买来的。
毛安之道:“下面的人到了一品汇,不管有什么新产品出来,必然是大量采购。这部孝经刘家只印制了五百五十套,除了自己学堂里用的,全部拿来送人了。我这里也只得了两部!”
司马昱点头道:“此书纸张精良,字迹清晰,还泛着一股香气,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毛安之道“依末将看来,此书虽然比不得名家手抄本,透着一股匠气;但就书本身,也已经很不错了。”
“对,”司马昱笑道,“名家手抄本才有多少?这种书只要肯下本钱,很快就能流布天下,实在是教化百姓的一大利器!”司马昱暗道:“有了这样的书,知识将再也不是少数世家能够控制的住的了。读书的人多了,对眼下的世家门阀当政,虚放皇权的态势,将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刘牢之这小子,无形中帮了皇家一个大忙!”
“眼下先不要管他,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司马昱吩咐道,“就按照正常的生意往来,该怎么进货就还怎么进货!”
“喏!”毛安之连忙答应。
司马昱又问:“这几个月店铺经营的如何?”
毛安之躬身道:“回王爷:生意着实好!眼下最畅销的就是糖、酒和琉璃摆件,第一次进回来的那些货早就卖空了。建康城里的高门富户,家家都买了不少!这次去进的货,有不少是已经有人家预订了的。”无形中发现这么一个财源,毛安之有些得意。
“这事还多亏仲祖从中周旋!”司马昱道,“朝廷几次北伐,用度颇大,少府的运作却着实一般,皇室的用度也不宽裕啊!”
“这都是末将该做的。王爷,莫不是想要把刘家的生意收归场务?”毛安之试探地问道。
“这个如何做得!篡夺将门之家的产业,这是要逼反他们嘛!”如此财源司马昱如何不动心,只不过江北的将门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惹起“苏峻之乱”,芜湖是拱卫建康的重镇,那是万万乱不得!
司马昱想起一件事,对毛安之道:”我听说刘家这个小子有意出让红糖秘法,你派人去跟他谈一谈!“
”红糖秘法?“毛安之差点跳起来,他奇怪地问道,”王爷是听谁说的,如此赚钱的秘法,摇钱树一般,他怎么肯让出来!“
司马昱笑道:”就因为是颗摇钱树,这小子才怕了!“
毛安之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通。
同在建康的范汪,拿着一册论语仔细的端详着,连连赞叹:“此真千秋功业也!”范汪字玄平,南阳顺阳人,出身儒学世家,曾任东阳太守,故称范东阳。在东阳郡的时候他大兴学校,甚有惠政。这时他翻看着这本书,对次子范宁道:“这书里说此书乃是使用了活字印刷,其华美处不及雕版印刷。也不知道这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是怎么个不同?”
范宁接口道:“听说一品汇书社限量印出了孝经,乃是使用了雕版印刷,有机会不妨找来比对一下。”
范汪不置可否,沉吟道:“以往书籍传播,多靠手抄,所传多有谬误,这印刷之术实在是精妙!”
范宁也好儒学,闻言道:“父亲一生推崇儒学,颇有所作,何不整理一番,也找‘一品汇书社’刊印出来?”
范汪听了,颇为所动。不过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所费不少,而且眼下也没有功夫仔细校对,若所传非精品,不免为人所笑!”
“父亲何不学学一品汇书社的做法,一边校对,一边刊印,也不需要一下子全部整理完!”范宁道。
“好,好,此法甚好!如此等我腾出时间,让人去好好谈谈!”范汪捋着胡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