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牧场毕竟不同于陆上牧场,多一群牛或一群羊都能一目了然。
所以,尽管在各种科学仪器的辅助下,关注莱州湾海洋牧场的专业人士对越来越多处于食物链上游的大型鱼类前来“争食”有所感知,但沿海少鱼的状况短期内难以看到改变的观念也是根深蒂固的。
直到在莱州湾内发现两个“大家伙”,众人恍然发现,莱州湾海洋牧场的资源恢复之快恐怕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是嘉谷工作人员在启动海洋牧场观测网建设的时候,发现了两条貌似鲨鱼的鱼,一时惊动了海洋牧场建设团队上下。
后来追踪到这两个“大家伙”的足迹,才看清其真面貌:身体呈长梭形,吻部犁状,基部宽厚,吻端尖,略向上翘,眼细小,眼后头部两侧,各有一个新月形喷水孔,全身披有棱形骨板五行。大的那条长约1.5米,略小的一条也长约1米,许多渔民看到它们都啧啧称奇。
经过后面赶来的专家鉴定,才揭露了它们的真实身份,其竟然是我国特有的古老珍稀鱼类——中华鲟。
中华鲟,距今已一亿四千万年的历史,是地球上最古老的脊椎动物,被誉为“鱼类活化石”、“水中大熊猫”,具有很高的科研价值和经济价值。
野生中华鲟平时生活在东海、南海的沿海大陆架中,其生长发育的过程,主要在海洋中完成,当它们到可以繁殖后代的年龄了,从大海中游回到江河中产卵。中华鲟过去主要分布在长江、珠江、闽江,且已濒临灭绝,出现在莱州湾实属罕见。
不过,这两条体型较大的中华鲟好像对莱州湾海洋牧场的“新家”非常满意,在里面欢快地畅游,滤食浮游生物、植物碎屑,偶尔捕食一些小鱼小虾,很有乐不思蜀之感。
一些专家分析,莱州湾海洋牧场的海水水质改善和生态功能恢复,应该是中华鲟出现的主要原因,这貌似也解释了海洋牧场自入春后大鱼出没的状况。
不见得所有专家都认可这一解释,但有一点无疑是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呼吁嘉谷保护好这两条珍贵的“活化石”。
这时候就体现海洋牧场运营模式的优越性了。
要是以往,渔民哪有投入海洋保护的动力啊,基本就是谁抢到就是谁的,谁抓到就是谁的,不管多大多小的拿过来就是自己的;如果发现海域内有大鱼出没,二话不说,捕捞了再说。
但在现在的莱州湾,特别是海洋牧场区域,沿岸渔民被渔业合作社组织起来,实行适度有计划捕捞。
什么意思呢?就是依据海洋牧场内各种渔业资源的最大可捕量,并根据各合作社的捕捞能力合理分配渔获量份额。
这种渔业管理方式在美国、新西兰、俄罗斯等国家均有实践,但在国内,没有强有力的组织很难推行——莱州湾也因此是作为渔业部的一个试点。
这不,莱州湾海洋牧场越来越“肥沃”之际,捕捞行动却被嘉谷按捺住了。
因为嘉谷发现,现阶段进入海洋牧场的大多数鱼类,形成了人们俗称的“鱼籽”,5月开始,就陆续进入产卵阶段。在这一过程中,对渔业资源保护得越好,就会有越多待产的“亲鱼”顺利进入繁殖期,产下更多的鱼卵。
这种情况下,捕什么鱼,赶紧打造好海洋牧场“育幼场”功能才是正经。
靠近海岸线的鳗草海草床已经落实了产卵场和孵化床的身份,但这还不够。
嘉谷继续“筑巢引凤”——开始投礁。
时至今日,嘉谷海洋团队的人工鱼礁建设体系,已经进入第二代,整合了生态环境、水产资源、鱼类行为、海洋动力、水工材料、礁体沉降防范、生态效果调查评估及工程质量跟踪监测等多类学科知识。
譬如在莱州湾,并不是单独的投放钢筋混凝土的人工鱼礁,而是修复一种特殊礁体——牡蛎礁。
牡蛎礁是由牡蛎物种不断附着在蛎壳上,聚集和堆积而形成的礁体或礁床,为整个生态系统提供了基础结构特征,因此,牡蛎被喻为“生态系统工程师”。
莱州湾内本就是国内牡蛎礁分布的一个重要据点,只不过,受黄河入海口泥沙扩散和平均海面升降变化的主要影响,以及过度捕捞和水体污染的近一步影响,牡蛎礁也在逐渐退化和死亡。
国外一些国家,譬如美国和澳大利亚,已经开展了大量的牡蛎礁调查、修复技术、牡蛎礁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研究。可惜的是,在国内,由于缺乏系统性调查和数据,牡蛎礁的现状和受威胁程度多处于未知状态,更不要说修复了。
归根到底,还是资源投入的问题。中国这样一个大国,要追赶的领域实在太多了,牡蛎礁调查和修复并不在大量投入资源的靠前序列。
只有嘉谷以海底生态修复为核心目标的商业化运营的海洋牧场,有资金,也有需求,在充分借鉴了国际研究经验的基础上,开展了国内遥遥领先的牡蛎礁开发修复技术。
在众人将关注点投放在海洋牧场吸引的渔业资源上之时,嘉谷海洋牧场开发团队却启动了牡蛎礁修复建设工程。
说起来也不复杂,首先是投放牡蛎壳或其他贝壳等作为底质物或附着基材料,然后移植活体牡蛎;修复成功后,满满覆盖着牡蛎的礁体,像极了开满花的花丛。
但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礁体,今后将成为海洋牧场进一步优化的基础。
一方面,牡蛎作为滤食性的双壳类动物,它的滤食活动将水体中的微藻、悬浮颗粒等吸收进体内,经代谢吸收和排泄后,清理了水体中的悬浮微粒和多余营养物,提高了水体清澈度。
另一方面,牡蛎礁提供的三维结构也为其他生物提供了栖息环境,比如为固着生活的动物提供附着点,为孵化的小鱼、小虾、小蟹等动物提供躲避捕食者的缝隙。再加上微粒沉积带来丰富的食物供应,使牡蛎礁成为多种幼年鱼类、甲壳类动物和其他生物的理想家园。
——这样的进度,这样的方案,落在南韩海洋专家金先荣眼里,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默默的注目礼。
应该说,莱州湾海洋牧场的所有进度都令他措手不及。
刚开始,了解到嘉谷人将海洋牧场的开发进度细化到以月为单位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乱命”——没有投资人愿意等待太长时间,问题就在于,海洋牧场建设必须要等待那么长的时间。
结果不必多说,金先荣不想吹捧中国人,但人家的战果很实在,在极短的时间内营造好了海洋牧场的初级生产力基础。
然后,当齐政说他们在期待鱼汛的时候,金先荣依然觉得这是“乱命”——不人工放流,靠自然恢复多久才能形成优势资源群?难道前面节约出来的时间,就是为了这样干等?
结果……他依然不想说。
起码,从现在的结果看,莱州湾海洋牧场聚集的鱼汛是“能用”的。
这一结果,令他在吃惊之余,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西方同行对中国水产业的偏见。
——此前,他在与西方一些国家的专家和消费者的交流中,很明显发现,他们对亚洲国家渔业,尤其是中国渔业的印象,很多是停留在“对海洋的剥削”、“对其他国家海洋资源的搜刮”、“如果将来都是中国养殖的鱼,那我放弃吃鱼”诸如此类。
总而言之,他们自己都吃着富含化学物质的精加工的食品,却也不愿承认中国在不少食品生产领域比他们做的好;或者说,不愿承认中国在任一领域比他们做的好。
然而,站在莱州湾海洋牧场面前,金先荣突然觉得自己还算是明白人。
虽然中国人消耗了很多资源,但中国人的生产力也是无穷无尽的,会为世界创造更多资源,不管是工业用品还是食品,中国人都可以生产出来。
只要亲眼见证过嘉谷人不走寻常路构建“蓝色粮仓”,恐怕都会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