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艘渔船都满载而归,表现最兴奋的反而是投资机构代表们。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实实在在的丰收渔获更能让人信服。在嘉谷海洋牧场表现出巨大投资价值以后,各个投资机构的代表们都有点抑制不住冲动了。
陈坚垂头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的表情,把头一甩,问:“随便一网下去,都有这么多鱼,这么大一片海域,就没有渔民来偷鱼盗捕?”
正如他所看到的,一网下去都是价值不菲的大鱼,难道还能指望附近的渔民们丝毫不受诱惑?
齐政和陈哲年对视一眼,由陈哲年笑道:“首先说明一点,还真不是随便一网下去都能有这样的收获。”
“但随便一网下去,都会比在其他海域收获更好,这没错吧。”
这是肯定的,陈哲年微微点头:“你说得对,其实吧,确实有渔民闯入过我们的海洋牧场进行偷盗。”
之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搞私人海洋牧场,有一个原因就在于此了,建设困难破坏容易。
牧场主千辛万苦又是投入鱼苗又是呵护海藻又是投资饲料,人家来偷盗就行了,到头来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那嘉谷是怎么保护海洋牧场的?”不止一个人关心问道。
“嗯,我们是双管齐下。”陈哲年哈哈一笑,道:“一来海洋牧场的环境监测系统有预警功能,能及时发现闯入的渔船并通知驱赶;二来,他们偷捕了,也要卖得出去才行啊……”
随着嘉谷海洋牧场中优质渔获的名声打出去后,这片海域一度多了不少盗鱼船。
海洋毕竟不同于陆上,四通八达的,盗鱼船不需要在海上逗留太长时间,只要快点下网干上一两票就离开,以嘉谷海洋牧场的优质渔获,可能比在其他海域溜达一两天收获都要多。
倒不是很在乎那么一点被偷走渔获,但要是让偷鱼贼们吃到甜头,那这里铁定要成为一个“贼窝”。
正如陈哲年所说,牧场海域这么大,牧场管理方也不是随时都能快速反应过来的。但除了海洋牧场本身的防护措施,别忘了嘉谷还拥有强大的市场支配能力。
优质渔获要想卖上高价,买家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一批,以高档餐厅等为主。然而,时至今日,嘉谷农产品供应链的覆盖范围几乎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拥有着国内供应量最大的优质食材,国内几乎所有的高级餐厅,都或直接或间接的与嘉谷农产品供应链打着交道。
大部分的嘉谷系优质食材都有较鲜明的特征,会吃的人一入口就知道了。拥有着如此广泛的关系链的大嘉谷,“耳目”之多是偷鱼贼们想象不到的。要是偷着干一两票还好,如果是把嘉谷海洋牧场当做是一只肥羊,不停地薅羊毛,嘉谷“打假”队伍在打击偷鱼贼时,几乎是一抓一个准。
抓到一个端掉一个,一两年下来,明白在嘉谷口中“夺食”再也讨不了好的渔民们,出海后几乎是绕着嘉谷海洋牧场而行了。
陈坚们:“……”
行吧,这几乎是外人难以复制的手段。产品拥有较鲜明特征还好说,但不会有人像嘉谷一样,舍得花重金打造一支专业的“打假”团队。
不过想想这么多年下来,在农业这个鱼龙混杂的行业,嘉谷的品牌名声没有被败坏,这大概也是值得的。
陈坚“哧”的笑一声,又道:“也就是说,渔民们只能从海洋牧场逃逸出去的鱼群中占些便宜了?”
陈哲年耸耸肩,轻松道:“这个便宜也不好沾,事实上,主动离开海洋牧场的鱼群少之又少,相反,聚集过来的鱼群倒是很多,这一点从渔获中也可以看出来。像带鱼、马鲛鱼等,都不是我们投放的,但已经成为了牧场的主要渔获之一。”
这话说得陈坚们更加心旌摇曳。
投资建设海洋牧场的一个大顾虑是什么?就是尽管在理论上,有了海洋牧场,我们就能像赶着成群牛羊到广阔的草原上放牧那样,把海洋中的各类鱼聚集在特定海域,利用先进的技术和管理方式,让鱼儿在海洋牧场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繁殖。
但实际上,海洋环境比陆地环境更加复杂。小渔场还好说,嘉谷海洋牧场这种辽阔无边的海域,根本不可能严密“围起来”,这“鱼进鱼出”的,能“留住”多少渔业资源实在很难说。
这大概也是海水养殖中,大部分产能是贝类海产的主要原因之一了。毕竟,贝类不会跟着海流“逃跑”,但海水鱼是真的“一言不合”就开跑的。
这些天跟着专家评估团“混”下来,陈坚们在理论上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他们已经了解到,建立海洋牧场,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基于鱼的记忆力。
鱼的记忆力有多久,科学界始终争论不休,一种说法是在3秒到7秒之间,一种说法是在3个月到5个月之间,总而言之,鱼的记忆力很有限。记忆力有限,但会形成条件反射——当人类为它们创造一个适宜生存的环境时,鱼会凭着记忆在没有边界的海水中自动地游回人类所设定的区域内。
像日韩海洋牧场,就是通过“声音”来训练鱼类的记忆力条件反射。也即搞清特定鱼类“喜欢听的声音”,研究开发音响投饵浮标系统,即音响投饵机。在给对象鱼类投饵的同时,向海中发送声音,让鱼类学习向水中声音诱集行动。这种训练一般将鱼放在有一定空间的网箱内进行,观察鱼的状态,直至鱼对“音响信号饵料供给”的条件反射出现,再将鱼放流入海……
说到底,这也是一种鱼类行为“驯化”。但是,音响驯化设备投资大,容易发生故障或被损坏,是否能够大规模使用尚属存疑,即使在日韩,也是主要作为试验使用。
嘉谷海洋牧场就没有采取这种手段。
嘉谷的方法说起来似乎最没有技术含量,但做起来其实是最有技术含量的——打造一个绝对“富饶”的海洋环境。
举个例子,嘉谷海洋牧场种植了多少水草海藻?数不胜数!
布设人工鱼礁和海藻海草场,吸引海洋生物附着,从浮游植物到浮游动物迅速增殖,再到小虾、小鱼、大鱼,一层层地建立起来海洋生物的食物链。
很多“意外”闯入嘉谷海洋牧场的大鱼一看,发现这边竟然有这么多美味的食物,没说的,开吃!
看看牧场里的渔获数量,里面长成的大鱼有多少?如果水草海藻乃至小鱼小虾数量不够多,那它们早就闹饥荒了,还能活的这么滋润?
这种基于生存记忆的条件发射,更加不能磨灭,可以说,就算赶它们跑,它们也舍不得离开这种“富饶之地”。
海洋生物资源的聚集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完成资源聚集后的海洋牧场是足以令人羡慕到眼红的。
用评估专家们的话来说,在国际海洋牧场领域,人工鱼礁区生物量的增加,是吸引聚集而来还是繁殖生产而来,已经争论多年;但在嘉谷海洋牧场,可以肯定的说,吸引聚集而来的生物量绝对是生物增加量的主力之一。
陈坚就差点没两眼冒光的道:“不用投放什么资源,全靠优越的环境自然吸引,这简直就是bug一样的聚宝盆。”
其他投资代表同样是羡慕且渴望的目光。
齐政听到了,摇头道:“不能这么说,要是完全不投放资源,那只会产生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效果,你们暂时没看到的水下‘功夫’多着呢!”
陈坚们并非专业人士,容易忽略一个问题:种植的水草海藻太多,生长繁衍太快,也要从海水海底大量的汲取营养物质,这些营养物质就包含千万年来混迹在海底泥沙中的微量元素。
当然,海底泥沙中的营养物质不是只有产出没有投入,鱼虾的粪便排泄物就包含了丰富的有机物和无机盐,是为海底泥沙补充各类元素的优质营养物质。
问题是,鱼虾们生长一斤的过程中能排泄多少东西?可能弥补得了水草和海藻疯长对海底地质营养元素的消耗吗?
总体而言,如果靠自然补充,不断捕捞的海洋牧场,实质上是在消耗资源的,终有一天自然补充会跟不上消耗。
所以,指望着一劳永逸的“聚宝盆”是一个可笑的想法。
周院士踱步过来,就很是赞同齐政所言:“齐董说得没错,海洋牧场的建设和维护是不能投机取巧,这个必须得踏踏实实的干。你们以为海洋就不用‘施肥’了吗?不是的,说到底,这就跟耕地一样,只耕作不施肥,再肥沃的土壤也会变贫瘠……”
这一点周院士是很有体会的。他们团队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对海洋牧场海底的海泥和岩层进行了化验和监测,主要检查海底的微量元素含量是否低于常态。
谁让嘉谷海洋牧场里的水草海藻长势这么疯狂?尤其那片巨藻丛林,任何人看到的一瞬间,都震惊了!
为此,他们团队还研究出了一种“海底补肥”方案,即利用船底拖着一大堆长管子的特种船,这些管子的末端是开口的船锚,干活时尖锐的锚状设备插入泥沙中,特制的包含着矿物质的养料顺着管子往海底输入。
评估专家组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但对于其在海洋牧场中的营养物质平衡中起到多大的作用,或者说实用性有多大,很是争论不休。
因为从嘉谷提交的资料看,通过这个方案为海底“补肥”的用量其实并不大,相比于海洋牧场旺盛的生产力,这“补肥量”只能说是略作补充。
每当听到这样的讨论,齐政唯有微笑以对,深藏功与名。
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想到,在海洋生产中“作弊”,效果远超大陆生产。
但对海洋加深理解后,这似乎又是必然的。
因为大洋表层的物理条件特别适合各种生命。因此海洋生命,主要是浮游植物生命会快速发展,直到穷尽水中的某一关键营养元素。
生命离不开水,也离不开阳光和适宜的温度,但是也同样离不开一些关键的营养元素,如氮、磷、钾、铁、钙等。大部分海域之所以“贫瘠”,就是物质和能量条件不齐全。即表层主要受营养盐限制,下层则受光照的限制,导致初级生产力低下。
在陆地上,限制因素更多的是水和温度,营养元素虽然可能不足,但是地表水流动,灰尘等,足以保证所有营养元素得到一定的供给。加上生态平衡,营养元素最后又回归土壤,再被利用,因此可以积累,循环利用。
而海洋中,均质化,分层,上下层一般不流动交换,海洋生物的排泄物或尸体的很大一部分会直接沉积到海底,有些物质比如说磷,很容易在海底和金属氧化物结合,难以再加入到循环中。表层海水营养元素因此而缺乏,以至于无法维持最基本的浮游植物生存,从而成为水中荒漠。
所以有一个说法,沙漠和大洋是生态无法持续的两个极端,一个缺水,一个缺营养元素。
只要某一两种关键营养元素得到补全,大洋的生态潜力巨大。典型例子是火山灰——火山灰的元素比较全,所以一旦有火山爆发,一般都会引起周边海域生命大爆发。譬如08年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岛的一次火山爆发,在营养缺乏的东北太平洋撒下了大量火山灰,导致两年后阿拉斯加湾一条河里的洄游红大马哈鱼数量猛增20倍。
嘉谷海洋牧场当然不指望“火山爆发”来“补肥”,奈何有人是挂逼。
——能“引流”的灵阵,结合人工鱼礁建设等生态工程,将底层海水和沉积的营养成分带到表层附近,在光合作用下,浮游植物大量生长,浮游动物量也大量增加,从而引诱摄食鱼类的聚集,形成丰富的“天然渔场”。
——能“聚土”的灵阵,为海洋牧场补全了关键营养元素。说白了,虽然是“掠夺式”的转移,但广阔无边的大海,被沉积在海底的营养盐元素何其多,与其沉积千百年,不如适当加入到物质循环中。
——能“促生”的灵阵更是了不起。大概是浮游生物中很多是单细胞生物的原因,结构简单,生长速度远大于陆地植物。譬如以没有真正的根、茎、叶分化的海藻为主体的“海洋丛林”,在同样的灵阵强度下,造林速度也远大于陆地森林。
于是,在某个挂逼的加持下,嘉谷海洋牧场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的阿拉斯加海域,产生了生命大爆发!
海域生产力是专家评估组极其看重的一个评价指标,嘉谷海洋牧场的生产力爆棚到什么程度呢?
如陈哲年对专家们所说的:“都知道种苗生产是海洋牧场建设的基础和重要保障。只有大规模的种苗,才能保证海洋牧场资源形成;只有多品种的种苗,才能使得海洋牧场放流品种多元;只有优质的种苗,才能保证放流的成活率。”
“我们牧场的种苗补充主要采用天然种苗采捕和人工培育两种方法生产。而如果把人工种苗直接放到自然海域,因环境不同和种苗索饵能力不强,种苗死亡率较高。因此,在放流前,牧场会经过一系列训练,使得种苗的规格、健康程度、索饵能力等能够达到在自然状态中生存的能力。谁知道,完成‘中间育成’的环节后,我们发现牧场里的生产力爆棚了,此前放养长成的稚鱼、吸引聚集而来的野生鱼,就已经使得牧场变得太拥挤了……”
“所以,真不是我们嘉谷盲目扩张海洋牧场,而是再不扩大海洋牧场以作‘引流’,嘉谷农牧的育鱼场都要被挤爆了,也太浪费资源了。”
听听,这话气不气人?
反正,大部分海洋专家们是用看超人的表情重新审视了一番嘉谷。
比起周院士团队对震惊的习以为常,其他初来乍到的专家更是以入门级选手的姿态面对了震惊。
他们以前是将嘉谷看成陆地生产的代表,眼瞅着它进入了海洋生产,一个个都流露“海”对“陆”固有的偏见。
——海洋环境太复杂了,岂是相对稳定的陆地环境所能比拟的?
——海洋生产太复杂了,岂是相对稳定的陆地生产所能比拟的?
当他们抵达嘉谷海洋牧场并投入研究,继而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有些挂逼,在陆地的战绩很厉害,在海洋的战绩同样逆天。
承认坐井观天不是舒服的事,但你技不如人,该低头的时候你就得低头。
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话,还没开头,就用不上了……再看看嘉谷人自信的表情,嘉谷海洋牧场爆棚的生产力,不少专家莫名的感觉自己落伍了。
倒不至于疑神疑鬼的,毕竟,尽管海洋离人类很近,但事实上,人类对海洋的研究,比对太空的研究还要少。
就拿深海来说,很多东西我们都是无法探知的;我们对海洋的研究,甚至不及5。
再拿嘉谷海洋牧场来说,在哪里设置人工鱼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一类型的人工鱼礁,设置的位置不同,也会有很大差别。
也是听了专家们的讨论,陈坚等投资代表们也是改变了一些想法——海洋牧场,真特么不是你有钱就能玩的。没有嘉谷这样的“挂逼”合作,你就是想入门都找不到门路。
应该说,投资机构代表们没有追着齐政的屁股要投资,已经是他们抑制住了冲动的结果。
但是,眼瞅着在嘉谷占据绝对主动的情况下,唯一能让他们没有像闻到肉的苍蝇那样扑上来的,也只有投资人天然的对风险的敬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