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县的文冠果能源林基地投入建设后,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既有各地的政府官员,也有意欲投资的企业代表。
前者主要看的,是文冠果产业的发展,会直接增加多少劳动力就业岗位,所在地区农村劳动力会发生怎样的重大改变。
在建设初期和生产的旺季,即能为当地农民提供临时就业机会,极大促进农民增收;后期还可以帮助大量的劳动力转移到二、三产业,从事非农业生产工作——新一代文冠果花色由单一的白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复色花,无疑是旅游观光的奇花异木良种。
当文冠果花盛放时,白里泛黄、黄中透红、红里发紫的花冠在春风的摇曳中,如舞蹈中的裙装,如飘扬中的彩带,在嫩绿的新叶的衬托下艳丽夺目、光彩照人。结合晋省大大小小的历史文化资源,有些心思灵活的地方官员们已经想到了旅游产业大兴的盛景。
而且,还可以在当地延伸产业链,通过深加工获得更广泛地收益,企业发展以后可以带动本地劳动力,从基地、加工、生产、销售各个环节获得收益。
这让地方官员们看向文冠果树的目光愈加热切。
而企业代表们的心思就“单纯”多了——产量!他们第一时间关心的,永远是产量。
结果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结合嘉谷提供的产量数据,三年生的文冠果树,单株产量可在0.7公斤左右,四年生的文冠果树产量翻一番,五年生的又翻一番……十年生的单株产量已达到20公斤左右。嘉谷移栽的文冠果树苗一般是两年生,也就是说,最多栽种一年就有了产量,有了效益。随着树龄的增长,其产量也稳定增长。
还别怀疑,在嘉谷的文冠果育苗基地,有的苗高才三五十公分,就挂了很多果实,以至于不少人觉得,那么小的树,就能挂那么多的果子,根本就不可能,那个果子是粘上去的吧。
总之,高产是实实在在的,至于能不能稳产,有待时间验证;但考虑到嘉谷的声誉,这一重怀疑也基本可以打消了。
参观者各有各的心思,不过,到最后,他们的目光都被楼县人种树的激情吸引住了。
“自力更生!”
“团结协作!”
“艰苦奋斗!”
“不怕困难!”
“无私奉献!”
一面面红旗,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或新或旧的被立了起来,将还长着稀疏乔木与遍地杂草的山坳插的遍地都是。
与此同时,挎着大喇叭,头戴草帽的宣传队员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宣传:“李家湾合作社,再干半小时休息!”
一声狂吼,在半山腰炸响。
同时,更整齐的吼声传了下来:“李家湾合作社,再干半小时!”
“龙固乡合作社,再干一个钟休息!”
山坳的另一边,更大的吼声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转了过去,就见几十人的队伍聚集到了一起,共同摇晃着一杆红旗,似乎在与对面打擂台似的。
两边山头的人,似乎都被激了起来,有些准备坐下来休息的人,马上捡起工具埋头苦干。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之时,齐政整个人差点斯巴达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得像是大会战似的。
然而当齐政知道宣传队员的身份后,他默了。
楼县所在的吕梁山山区虽然贫困,但还有另一个特殊的地位——革命老区。
这种情况下,不知哪位鬼才,提议展开发动群众的路线方针。
于是,宣传队中都是各县各镇的名人,也是深受革命精神熏陶的老一辈。
当他们充分意识到合作社与民众的利益是一致的,爆发出来的动员力量,简直让齐政都为之侧目。
他们自动将责任落实到镇,落实到乡,落实到村,每个合作社各司其职,该奖励的奖励,该批评的批评,看似粗暴,偏偏乡民们的士气高涨。
参观者们站在稍高一些的地方,看着如蚂蚁般的人群,或是喊着整齐的口号,或是唱着粗犷的歌声,将一颗颗的树苗扛上山,将灌木扫空,将草清走,硬是在一个个道路不通的山头中,种满了文冠果,不禁也是看痴了。
虽然嘉谷身家丰厚,虽然嘉谷能买得起大量的工程器械,虽然嘉谷能开发多种崭新的技术,但在崇山峻岭中搞开发,最需要的永远不是技术,而是一滴一滴的汗水。
出了县城,一路都是起起伏伏的山岭,不管是运来的树苗和水,还是就地刨出来的深坑,都只能是使用人力。
不少山头是湿陷性黄土,挖下去几十米都是尘土飞扬的干土。在没有水的艰苦条件下,嘉谷采购的水车也只能靠近山脚,社员们再拉水管或挑水上山,种活了一棵棵文冠果。
当然,为了以后收获,山路还是要修的,但等挖掘机和吊车进场的这份功夫,文冠果都可以落地生根了。
只要想想将成千上万的
树苗运进山,搬上几十米上百米高的山梁,就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地势较陡的山坡,更是分外的危险。
然而,落后地区的开发,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积攒出来的。
大城市的大规模开发已经基本完成了,后代享受着前人的成果,自然能够坐在办公室里,谈论人生价值、贫困户命运、自然保护什么的。
落后地区的同胞,却远远没有矫情的资格。
而他们肩膀上的厚茧,虎口撕裂的痛楚,也仅仅是为了十年二十年后,自己的后辈能有矫情的资格。
很自然的,参观者们就想起了嘉谷一力坚持采用合作社制,让更广大民众参与利益分配。
不酬之以重奖,何以使民卖命?
“在中国,任何事情都能发生,但是,中国人,多困难的问题,都能解决,不是吗?”不知何时,发改委胡副主任出现在了齐政身边,饱含感情地感慨道。
齐政嗯了一声,轻声道:“凡事就怕认真。如果我们国家,如果我们政府,如果我们人民,能沉下心来做一件事,我相信,中国人是一定能做成这件事的。”
齐政浑身散发着信心。
胡副主任亦是浑身散发着信心。
周围人亦是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听到这里,一股独属于中国人的,中国国情的,中华民族的情绪,在众人心底发芽,痒痒的,蓬勃的,韧性十足而顽强不屈的发芽。
周围有四五十岁的官员和企业代表,曾经披荆斩棘;也有二三十岁的年轻官员和企业代表,正在披荆斩棘。但不管是青年还是中年,根植于基因里的民族韧性是大差不离的。
荒山人工种树难吗?肯定是难的。但是,相比国人曾经战胜的困难,相比国人未来将战胜的困难,一县之开发,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齐政向前走了两步,再慢慢的转身回来,看看胡副主任,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道:“各位可能会觉得我说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笑一笑,摇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一棵树,有了抗旱节水的特性,才能扎根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一个产业,只有在最贫瘠的土地上锻炼成长,才能在任何地方规模化产业化发展起来。”
“我们嘉谷敢在最困难的地区起步,靠的从不仅仅是嘉谷自身的力量,还有被团结起来的人民的力量。大家不要看分出去了多少利益,而要看身边团结了多少力量。”
如果换一个场合,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将齐政的说教听在耳里。
但在这种直击人心的氛围下,没有人能反驳齐政的话。
在场的大小都是管理人员,自然明白,发工资能让人努力工作,但要让人涌起这种战天斗地的情绪,靠的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胡副主任暗暗点头。
能让他发自内心支持嘉谷的,也是因为这一点。
世界上最贵的,无非是希望罢了,但希望从不是金钱能买得到的。
他看向不远处山头,不时可见身穿橘色的人员穿梭其中。
那是嘉谷派遣的种树技术指导人员。
一把尺、一本册、一张图、一张表,是他们走村入户背的宝贝。
胡副主任专门了解过:一本册子囊括了技术指导人员要向社员讲解的种植技术和合作社政策,一张图纸清晰显示负责的地势方位,一个本子记录每个片区的详细进展,一把尺子帮助丈量植株行距宽距、基地改造面积以及修路的标准等等。
对于渴望脱贫,向往着小康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些技术指导人员不仅仅是嘉谷的员工,他们还代表着希望、未来、发展、人生、事业、快乐……
就在这时,齐政打断了他的思绪:“胡主任,您千里迢迢过来,不是想看我们种树种得怎么样的吧?”
“齐董。”胡副主任静静地看了一会,叫了齐政一声,却比之前更加的郑重。
齐政抬头,问:“怎么说?”
“领导做了批示,发展是为了惠及广大民众,政府支持嘉谷组建专业合作社参与到晋省能源林的建设生产和经营中去。”
齐政懂了,不禁笑了起来,这可比当面表扬还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