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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歪歪扭扭在帐篷里挤了一宿的贼匪们是被鸣锣声给吵醒的。
赵龙领着手下们吆喝着,把那些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贼匪们踹出了帐篷,白茫茫的雪地里,贼匪们很自然地按着原先各自的山头挨在一块儿,彼此间泾渭分明。
“全都听好了,你们这些贼厮鸟,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犯我古北寨,要不是高爷宽仁,留你们狗命,你们统统都要剥光衣服插桩示众。”
一张木台子上,穿着总旗官服的董步芳大声喊着话,昨晚打扫完战场后,那城头上死伤的贼匪有近两百人,重伤的都补了刀,至于轻伤的倒是留了性命。
眼下光这些贼匪出身的俘虏就有近六百人,古北寨不养闲人,高爷的规矩是不劳者不得食,董步芳被派来看管这些俘虏,他是老军汉也是老江湖,知道和这些贼骨头讲什么规矩都是白搭,不先把他们打服了,让他们怕到骨子里,他们就敢给你闹幺蛾子。
赵龙他们这群古北寨出身的青壮们当着这群俘虏的面,当众在雪地里插了十来根削尖的木桩,神色不善地看向那群贼匪,昨日那场大战,战死的青壮里便有他的朋友。
“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高爷虽说绕你们狗命,但是也吩咐过,那些作恶多端的匪首却是不能留的。”
自古道蛇无头不行,要管好这些贼匪出身的俘虏,让他们安心干活,原来那些贼头子就不能留,董步芳看着那一伙伙按着各自山头站在一块儿的俘虏,满脸的冷笑。
“抬上来!”
就在底下的俘虏们发出了嘈杂的声音,甚至有不甘心的贼头子当场煽动手下的时候,随着董步芳的大喝声,自有四海货栈的伙计抬了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面是刚熬煮好的马肉小米粥,放足了盐,浓郁的香气随着吹起的北风四溢。
跟着董步芳过来压阵的家丁队,在那些伙计们放下几口大锅时,也是挺矛齐刷刷地向前跨步,只这一下子便震住了那些骚乱的贼匪俘虏。
“主动检举匪首者,便能吃上这热腾腾的肉粥,还可以活命。”
“想跟着匪首一条道走到黑的也没关系,咱们这里木桩子管够!”
董步芳眯着眼冷笑起来,接着赵龙他们又是打了几根木桩子,于是原嘈杂的俘虏们顿时为之一静,只剩下那些贼头子惶惶不安,在那里绝望地喊着话。
“别信他们的鬼话,那高阎罗是要把咱们都杀……”
只是这些原本威风凛凛,对手下任意打骂的贼头子很快便被淹没在了四周袭来的拳脚里,然后像是破烂一样的被丢了出去。
这其中也有几个自恃勇力,负隅顽抗的贼头子,倒是叫手下那些贼匪也近不得身,但他们很快就被下场的赵龙他们用长矛戳死带走。
到最后一共十六个贼头子,当着所有俘虏的面,被剥光衣服后插桩示众,那血淋淋的场面叫每个人都心里恐惧,不敢有任何歪心邪念。
把所有的俘虏驱赶到一起打乱后重新编队,董步芳才让他们排着队去领肉粥喝。接下来一整个上午,俘虏们吃过东西后,便被分派了各种活干,没人抱怨,也没人偷懒,一个个老实乖巧地就像是关墙里那些佃户。
骆驼城的营兵们,忐忑地看着进了营地的马队,隔壁贼匪们营地里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听到了动静,那些贼头子被插桩示众,眼下那些营兵里的军官们也都面色铁青,人人自危。
高进在马上,看着官兵分离疏远,只是转头朝张坚道,“只要品性好的。”
这些骆驼城的营兵,都不是在册营兵,而是遇到战事时,征募充数用的,不过骆驼城民风剽悍,真要论起来,这在册不在册的分别也没多大,当然这些营兵里的军官不在此列。
高进要补充兵员不假,那些营兵里的军官全是正值壮年,也都算得上经验丰富,可高进更在乎队伍的纯洁性,他不想用那些旧式军官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军队。
“高爷放心。”
张坚下了马,接着走向那十几个站在一块儿的军官们,开口道,“你们没做亏心事,怕个毬,高爷让我来征募壮勇,李二郎、王老四……,你们几个出来。”
张坚只点了五个军官,都是身家清白的军户出身,平时也不克扣底下士卒粮饷,在骆驼城那票喝兵血的低级军官里算得上是异类。
“高爷只要五队人,你们去挑人吧,只要敢战的良家子。”
看着张坚,那李二郎五人还有些发懵,直到张坚又催促了遍,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去了营兵里选人,很快五人便挑了五十五人,正好五队人。
这时候那些营兵和军官们也才都醒悟过来,敢情这位张帅投了那高阎罗,如今是来挑人补入高家军的,一时间没选上的营兵里有大胆地喊了起来,“张帅,李头……我……”
只是张坚压根就没理会他们,那些贼匪里死了十几个贼头子,这些剩下的营兵里怕是也要死上几个的,想到边上那位高爷先前和他要的名单,他就不由看向那几个喊得热闹的刺头。
高进挥了挥手,身后陈升策马出列,接着便喊起了名字,被他喊到名字的几个军官和营兵都是欢天喜地地离开队伍,本以为他们也能摆脱俘虏的身份,去这位高爷麾下效命,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刀枪临身。
那被点名的七个军官和营兵,直接被张崇古带人当场格杀,看得不远处的营兵们个个惊恐不已,这时候高进策马上前道,“这七人该不该死,你们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你们当初既然跟着来这古北寨想要发财,就该晓得打输了是什么下场!”
“我高进不养闲人,你们既做了俘虏,便好好地给我干活,否则这七人便是榜样。”
高进扔下这番话后,便带着马队离去,张崇古则是带人管起了这帮俘虏,和贼匪们一样,重新打乱队伍编组,接着分派各种体力活。
只一天时间,八百多人的俘虏就开始秩序井然地干起活来,看得范秀安也是颇为佩服,高进虽是武夫,可是在这管人上颇有一套,想想这些年壮大以后越发显得人浮于事的自家商帮,范秀安觉得自己也该学学高进,好好辣手整顿一番了。
接下来三天,整座古北寨都成了大工地,四海货栈的伙计还有青壮们忙着处理马匹尸体,剥皮剔骨,收集鬓发马尾,腌制吃不完的马肉,那些俘虏们则是干着拆房捡砖挖地基的苦力活。
除了伤兵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就连范秀安手下的马队,也觉得吃白食没什么味道,被那股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和干劲所感染,出城去伐木采石。
河谷地里的煤矿也重新开了,差不多三百号贼匪出身的俘虏被带去了河谷地的堂屋住下,清扫完积雪后,开始露天挖煤,古北寨里多了这么多人,原本的储煤早就不够用,要是不补充的话,用不了十天就得断了。
高进当初找到的这处煤矿,属于最易开采的露天煤矿,至于储量也很惊人,因为高进算过方位,这处露天矿属于神东矿区。窟野河两岸煤炭资源丰富,浅层矿挖完了,大不了换一处就是,不过按着高进自己的估算,眼下这矿区,三百人在这挖上几年都挖不完,足够古北寨使用的,甚至于他还能往鞑子那里贩卖。
看着一车车煤炭运进古北寨,范秀安从杨大眼他们口中晓得,那河谷地的煤矿居然是高进勘察找到的,更是忍不住找上了高进,“高老弟,你瞒得我好苦,没想到你还有这探矿的本事。”
范秀安为了那煤炭生意,可是跑过神木县和府谷县好几家开矿的大豪,也见识过他们的矿区,和高进这儿露天就能开采压根没法比。
“不过是运气罢了。”
“高老弟,咱们是什么关系,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做事,何时是靠运气的!”
范秀安当然清楚高进要是会探矿,这里面得是多大的利益,他耗费心力去和那些大豪打交道,说穿了还不是他手上没矿,要是他手上能有易于开采的大矿,哪还需要这么麻烦,一家家去游说。
有总兵府撑腰,再摆平那些文官,有高进的兵马在,那些大豪们不识相,便叫他们连口汤都没得喝!
想到要是自己和高进合作开矿,垄断那蜂窝煤的生意,那可真是金山银海一样的富贵。
“范兄,这开矿可不简单,就算我能找到大矿,你觉得那些大豪能让咱们平安开矿。”
关墙外面,高进找到矿区,只要他手上有足够的人力,那自然是随意开采,可是关墙里面,那神木县和府谷县里那些地方有矿,他纵然一清二楚,又有什么用,这跑去别人的地头开矿,放在大明朝也和打仗没什么区别了。
“高老弟,那些大豪有什么好怕的,我朝这矿产,向来就是谁拳头大就归谁,高老弟你要真是能探到几处大矿,我大不了找那陕西的镇守太监和矿监纳税,只要缴的税够多,就是闹到皇爷那里,也是咱们占理。”
范秀安目露精光,那种贪婪看得高进都是心头一凛,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叫高进咋舌,“高老弟,你有所不知,本朝自皇爷设矿税以来,派遣中官往各地收矿税,多以铜矿银矿铁矿为主,咱们陕西这边,那些开煤矿的大豪们向来是不纳税的,而且彼辈手下童仆矿徒数千甚至上万,那些矿监不是不想收税,而是收不上来。”
“咱们开了矿,向矿监纳税,那便能在京师内廷攀上关系,只要高老弟你能打赢那些大豪,彼辈便是抗税造反的乱民,到时候便是骆驼城都会派兵来分一杯羹。”
“范兄,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此事容我想想,就算咱们要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高进很想告诉范秀安,步子跨太大容易扯着蛋,那位皇爷贪财要收矿税不假,可如果激起大规模的“民变”,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事情不是不能做,但是不能那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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