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刘季被项羽砍了脑袋,灌婴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但他还算冷静,并没有下令全军即刻进攻,去跟项羽拼命。
可问题是他的这支军队已然被楚军给包围了,除非有大量船只过来接应他们,否则只能是全军覆灭一途,无非就是怎样覆灭的区别罢了。
对全军将士而言,要么殊死一战,要么直接投降,前者要死很多人,后者能活很多人。
对个人而言,要么以死尽忠,要么战败为俘,要么一走了之,要么立下大功,从汉军将领摇身一变成为楚军将领。
在这个关键时刻,灌婴的身旁却是多了一个拥有特殊身份的人,那就是原项羽亲兵——吕马童。
倘若项羽还顾念旧情,那么由吕马童出面谈判,他们就能多一些保障。
但若是项羽恨其入骨,吕马童再去谈判可能就会起反作用,想平息项羽的怒火可不太容易。
这一点,吕马童本人更加清楚。
项羽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但项羽同样对叛徒深恶痛绝,看项伯的惨状就知道了。
吕马童很后悔,他想回到项羽身边,但又怕项羽不收他,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立功,立大功!
“交情颇深,但汝却背叛了项王,想来项王应该会更加恨你吧……”灌婴说到此处陡然抓起藏案下的宝剑向后刺去。
吕马童惊愕的看着灌婴手中那把带给他冰凉痛楚的宝剑,前一刻扬起的匕首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也缓缓的软倒下去。
“汝……”
“汝个卖主求荣的小人,还想刺杀本将军?我呸!”灌婴啐了一口,随即挥剑砍向了吕马童的脖颈。
寒风瑟瑟,刘季沾了血又风干了的胡须凌乱的摇摆着。
楚军将士在敌营外蓄势待发,只要项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过去踏平敌军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
灌婴大军已经走投无路,是负隅顽抗殊死一搏,还是缴械投降放弃挣扎,就在灌婴的一念之间。
“霸王打算如何处置灌婴?”郝酒对灌婴倒是没太大的恶感,虽说在历史上是灌婴从垓下一路追击项羽,但那也是职责所在,分尸项羽和灌婴是无关的。
倒是灌婴此人戎马一生,像个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没享受到什么安逸的生活,直到汉文帝罢免周勃丞相之位后,灌婴才当上了丞相,走上了人生巅峰。
即便如此,匈奴大举入侵,汉文帝还是派了灌婴去迎击匈奴,这个时候的灌婴已经很大年纪了,却依然击退了匈奴,翌年死在丞相任上。
“酒神觉得,孤王能收服他?”项羽在心中问道。
“难,但灌婴确实是个人才,不试试收服多少有点可惜。”郝酒说是这么说,但收服敌将可没那么简单,什么王霸之气、虎躯一震,通通都是白搭。
项羽不置可否,“来人了,似乎还带着礼物。”
郝酒打眼一看,来的人不是灌婴,但却也是一个将领,那礼物用一块黑布盖着放在盾牌上,看着像人头,莫非灌婴宁死不降被手下人杀了?
“来者何人?”项冠用矛一指。
“末将王商拜见项王!奉灌婴将军命令,献上薄礼一份,请求项王接受吾等投降,放我军将士一条生路。”王商来到项羽近前单膝跪地,将手上捧着的盾牌高高举起。
项冠用长矛一挑那块黑布,果然露出来的是一颗新鲜的人头,死不瞑目的人头。
“吕马童,想不到汝亦有今日。”项羽话锋一转,“既然是请降,灌婴为何不亲自前来?”
“回禀项王,灌婴将军他来不了了,他不愿归附项王,已经走了。还请项王网开一面,放他离去。”王商说罢叩首在地。
此时,大江之上。
灌婴带着两个亲兵搭乘一个木筏顺流而下,慢慢的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他不想投降项羽,但也不想拿全军将士的命去拼,所以他把吕马童的人头交给了副将王商,令其率军请降,而自己则是坐上木筏悄然离去。
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他可以走水路过广陵再上岸,从海边的东海郡前往齐地。
刘季曾经安排他跟随韩信征战,如今刘季已死,无论关中由谁继位,灌婴都不认为可以斗得过项羽。
周勃大军本在居巢南,就算提早往舒县跑,没有个两三日也休想到达,项羽解决他这五万骑兵之后,应该就会去照看他了吧。
吕泽二十万大军身在江东,无论走铜陵还是渡江撤退,恐怕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若是据守江东鸠占鹊巢,更是极难守住,甚至有覆灭之危。
经此一战之后,关中还能剩下几成战力都不好说。
彭越、吴芮、共敖、臧荼、张耳等人的军事实力不行,指望他们击败项羽更不可能。
唯有韩信,精通用兵之法,又占据齐国霸业之地,得能人李左车辅佐,或许可以期许一二。
不知过了多久,划船的军兵打断了灌婴的思绪。
“将军,前方有条船奔咱们来了。”
“应当是项羽吧,看来他还是不想放过我。”灌婴苦笑了一下,“待会儿你们两个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必做,项羽若是想杀我,那便杀吧。”
“将军……”两名军兵都知道项羽的厉害,倘若真是项羽亲自前来,别说他们只有两个人,就算有两千人怕是也奈何不得。
“劳烦项王亲自前来,灌某很是过意不去。”灌婴已经渐渐看清了那船上之人,的确就是项羽。
“灌将军既然下令投降,却又何故不告而别?莫非担心孤王没有容人之量吗?昔日章邯杀我亲叔父项梁,孤王都能忍痛既往不咎,何况足下乎?”
项羽听了郝酒讲的那些有关灌婴的事迹之后,确实有心将其收为己用,不然也不会亲自过来了。
灌婴有些错愕,他本以为项羽前来是要亲手取他性命,却没想到是要招揽他。
当然,如果他不答应这招揽,可能性命就真不保了,项羽大老远追上来,岂能空手而回?
“在下自知不是项王对手,不投降又能如何呢?总不能让那数万将士因我一个决定就命丧江边吧?
项王宽容仁爱守信重诺,在下也早有耳闻。只是鄙人生平最瞧不起吕马童那样的卖主求荣之辈,旧主新亡,恕在下难以从命。
更何况,在下心腹挚友曾死在项王手中,我要是投奔项王麾下,于心难安也。项王不必多言,想杀便杀吧,只求放过我这两个随从便好。”
灌婴说罢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已然决定,倘若项羽还想生擒他,那他就是跳江自尽,也不让其得逞。
项羽暗自点头,“灌将军果然是个英雄,不能为孤王所用着实可惜,但孤王此次前来并不打算杀人,只是有件事交予足下去办。
孤王知道你是想前往齐地投奔韩信,但前方江面上还有不少孤王的战船巡航,足下仅凭这两兵一筏,想来是难以通过。
正好孤王有一封信要交给韩信,足下不妨替孤王当回使者,将信物交予韩信,孤王保证沿途之上无人阻拦,甚至还有人送马给尔等代步,何如?”
灌婴愕然,随即苦笑道,“看来在下不得不为项王所用一次了,但不知项王要在下给齐王送何信物呢?”
项羽将腰间悬挂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扔了过去,“将此物交给韩信,以之换取东海、琅琊、泗水、薛鲁四郡之地。若韩信不同意,孤王半个月后便亲自率军去取,顺便拿下整个齐国!”
灌婴身旁两名军兵听得真切,到底是何宝物能从齐王韩信手中换得四郡之地?
项羽远去之后,失神已久的灌婴,方才缓缓跪在了木筏之上。
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浑身颤抖不止。
半晌之后,方才打开了那个布袋,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的汉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