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项羽率军来到山下,见到了那位老猎户。
其人身后背着弓箭,手里提着一只兔子,年龄大概四五十岁,身体精瘦但很结实。
“贱民参见项王。”老猎户躬身一拜。
“老人家无需多礼,孤王现有一事相求。”项羽拱手道。
“呃,想必项王是要找在下问路吧,此山名为连刺山,若想出阴陵,翻越此山或是沿着此山的山脚向右走绕过此山皆可。”老猎户擦了擦额头本不存在的汗水。
“喔,足下误会了,孤王所求之事并非问路,足下是阴陵本地猎户吧?”项羽问道。
老猎户低头抱拳再拜,“回禀项王,老朽正是本地猎户。”
“既如此,想必足下对阴陵应该很熟悉了,不知足下能否为孤王做个向导,带个路呢?出阴陵后,孤王必定重重有赏。”项羽客气的说道。
老猎户闻听此言面色微变,急忙跪倒磕头,“项王仁德,老朽家中还有七十岁老母等着照顾,恳请项王让我回家吧。
至于这出阴陵的道路,在下刚刚并无虚言,项王若是不愿意翻越此山,从右边绕过去亦可,过了此山再走几里路就出阴陵了。
记得千万别往左边走,左边都是大山,马队难以通行,右边好走,无需向导即可顺利走出阴陵。”
郝酒嘴角狠抽了一下,“霸王,别听他胡说八道,必须带上他,万一他想害咱们,就让他知道知道死字怎么写。”
项羽虽然觉得这老猎户说的不像假话,但是酒神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这可是关系到全军存亡的大事,小心一些无大错。
“这山不大,按照你的说法,最多也就十几里路程便能走出阴陵。足下请放心,等出了阴陵,孤王就派人送你回家,顶多也就耽误一两个时辰罢了,还请足下给孤王个面子,莫要再推辞了。”项羽拱了拱手。
堂堂西楚霸王对一介平民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说让对方受宠若惊,起码也再没理由也没胆子拒绝了,再拒绝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呃,这……”老猎户面露为难之色,周围的楚军将士看这他的眼神都带着杀气,连项王的面子都不给,是想死还是找死?
可是……
“斥候何在?带上此人前面开路,千万照看好他。”项羽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拍板。
“喏!”两名斥候应了一声就把老猎户给架了起来,后者的脸色异常难看。
而此时,山上的密林之内,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楚军的动向,直到楚军向右进发,大军消失在视线之内方才离去。
沙沙沙……
楚军的战马踏过蒿草地,发出沙沙的响声,惊走了不少小动物。
唯独地上的蚂蚁不当回事,被马蹄踩进了泥土之中,落得个粉身碎骨。
“报!”前方探路的斥候之一跑了回来。
“何事?”项羽勒停了战马。
“启禀项王,那老猎户说前方右侧有沼泽地,但只要咱们贴着山走就没事,最好是排成两列纵队走。”斥候抱拳说道。
项羽皱了皱眉头,“尔等务必把向导给孤王看住了,尽快探明前方地形,此地沼泽颇多,千万小心。若是发现前方有敌军埋伏,不要声张,务必把那猎户带回来。”
“喏!”斥候应了一声调转马头。
“来人,速去附近探一探有无沼泽,且距离此处多远。”项羽看了一眼右侧广袤的草地,远处隐约可见数片水面。
虽说有水的地方不一定有沼泽,但前方既然已经发现了沼泽,那这边……
很快,军兵探查回来,右侧草地之内果然藏有沼泽,距离项羽所在之处不到五十丈,而且越往前走,沼泽距离山脚越近,直至缩短到只能供两匹战马并行,甚至更窄。
不过,项羽大军身后的安全区域却没有越来越宽,而是始终维持在四五十丈的宽度。
现在想起来,此前第一次见老猎户的那个路口,附近就有这种草地和水洼。
只不过那就是普通的草地和水洼并非沼泽,而且无论从山的左边绕还是右边绕,都会经过草地。
不同的是,向右也就是向西是越来越接近沼泽草地的中心,而向左或是说向东,开始的时候同样是草地,但最终是走进群山之中,路虽难行却要比沼泽地好很多。
倘若西面没有沼泽,项羽听从猎户的建议向西走无疑是正确的,也属于一种惯性思维,出于骑兵避开山地的本能。
“酒神,似乎又要让你说中了,这多半就是一条死路啊,孤王与那老猎户无冤无仇,他怎能……哎!孤王本不喜欢杀戮,奈何总有人找死。”
项羽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哪怕事先已经知道这种可能,但真应验了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无冤无仇又如何?有些人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也还是会做,见利忘义胡作非为的人太多了。但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该杀就杀吧,而且我觉得那人多半还是张良派来的,屁的猎户。”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种好事郝酒是不信的。
更何况历史上的项羽走到阴陵之所以迷路,也是被个老农给骗了,但阴陵这个地方荒郊野岭的,怎么可能有老农?
猎户倒是靠点谱,可问题是有些太巧了。
项羽若是没想到是张良在背后捣鬼,估计在这个最需要向导的节骨眼上,肯定也是要如获至宝。
“若是前方果真有埋伏,孤王就把他碎尸万段!”项羽握紧了拳头,“停止前进,休息一下再走!”
……
探路小队继续前行,后面早已没了项羽大军的影子。
山外的水坑越来越多,看着水很浅很清澈,可是人一旦踩上去,多半立刻就会跌入深不见底的泥潭。
“呃,小兄弟,项王的大军怎么还没跟上来啊?”老猎户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啊!”
驮着老猎户的楚军斥候话没说完,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原来是战马刚刚踩到的那块草皮陷了下去,使得战马失去了平衡。
通常来讲有水的地方才会产生沼泽,但如果因为某种原因水位突然下降,裸露出来的泥炭就会疯狂生长杂草,形成一片草地。
而这种草地从表面上看很安全,可实际上干涸坚硬的表土下面依旧是沼泽,小动物从上面跑半点事都没有,可是稍微重一些的动物和人往上一踩,表层干土支撑不住碎裂开来,下面的泥水一下子就会涌出来。
“快救我!”斥候挣扎着爬起来,却是越陷越深。
“你怎么带的路!”其他斥候纷纷下马,有的怒斥老猎户,有的把绳索扔过去救人。
老猎户也从马背上率下来了,不过并没有摔入泥潭之中。
“老朽冤枉,老朽也不知道这地面会塌下去啊,许是两人同乘一马太重了吧?我以前从这边走过,安全的很,不信我再走给你们看看。”老猎户说罢就要从泥潭边上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你站住!光人过去,马过不去有什么用?去两个人骑马跟着他,小心一点,发现问题马上带他回来。”斥候队率随手指了两名斥候。
“喏。”二人应了一声,然后把战马牵过去给老猎户。
“老朽不会骑马……”老猎户咽了口唾沫。
“那你就牵着走,速去探路!”斥候队率怒道。
老猎户一咬牙,只得牵着那匹战马走在前面,好在地面没有再次下陷,就连他身后骑马走的二人也都平安无事。
不久之后,斥候队率又从后面赶了上来,时不时的往山上瞥两眼,这片林子很适合埋伏啊……
“这位大人,老朽没说错吧?刚刚可能是个意外,真不是老朽带错了路啊。不过,为了安全,老朽建议待会大军过此地的时候,还是都如老朽这般牵着马前行比较好,或者干脆排成一列贴着山脚走,老朽保证平安无事。”老猎户拱手道。
斥候队率眉头紧锁,“排成一列?要走多远?不会前面都是这样的路吧?”
老猎户讪讪一笑,“呃,不会不会,过了这山再走不远就有好路了。”
“喔,尔等继续探路,我回去将此事禀告项王。”斥候队率说罢调转马头就要走。
老猎户躬身施了一礼,“大人且慢,前边的路都和这差不多,贴着山脚走就能找到出路,不如大人这就放在下离去吧,老朽翻山抄近路回去也能早点到家。”
斥候队率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急着回家,那就再快点吧,尽早探明道路,然后问过项王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没准还能领到不少赏金呢。你们两个给我把他看好了!”
“喏!”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斥候队率把眼睛一瞪,用剑脊抽了一下马臀,径自打马走了。
马蹄踏过地面竟然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蹄印,然后慢慢的变湿了……
老猎户面色微变,拉起战马就往前跑,“二位,咱们快走吧!”
两名斥候相视一笑,便策马跟了上去。
此时,山坡的密林之中,汉军士兵全都屏住了呼吸。
申屠嘉察觉到了一丝不妙,项羽大军这么久还没来,难道是那向导跟他们说了什么?
还是说项羽真的如此小心,非要等道路探明之后再走呢?
“申将军,这几个斥候,咱们要不要先给抓了?”副将指着山下说道。
申屠嘉手拿弓箭慢慢的从树后探出头来,“不妥,楚军离这已经不远了,还是等项羽来了再动手,免得打草惊蛇。等斥候探明道路之后,项羽应该就会率军过来了。”
“可若是探明道路之后,项羽不敢从这走了,那岂不是……”副将欲言又止。
申屠嘉冷哼一声,“项羽几时怕过?不过,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刚刚不是有个斥候来了又走吗?必然是去给项羽报信去了,且看项羽如何决定吧。
倘若项羽真的调头往回走,咱们马上就追上去,如无意外,他们的后路已经被军师给断掉了,咱们只需守住此山即可,周边都是沼泽,项羽这次插翅难逃。”
“那个向导怎么办?”副将问道。
“前路不通,后路被断,山路有我军严防死守,项羽想逃命就得穿越沼泽,而那个猎户向导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那猎户知道出沼泽的路,绝不能让他落在楚军手里。”
申屠嘉不觉间握紧了拳头,既然已经入套,又岂能给项羽机会逃脱呢?
自己这个临时将军能否变成真正的将军,就看这一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