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跟着家里行商时,知晓路途的艰辛和危险,故此,他就像此时大多数山西经商的读书人一样,都精通武艺,拜的还是山西武术大师姬际可,他的剑术、骑射都不错,抵达赤塔后,公务之余最大爱好就是打猎,最后又发展到收集皮毛。
他来到赤塔已经有几年了,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猎得老虎,当然了,他自己也不敢亲自去猎杀猛虎,虽然有一些酋长给他送来了虎皮,不过都是陈年老皮,得知这个消息后,周边的猎人倒是动起了心思。
其实,这个时候,赤塔附近的老虎已经不多了,都在向东迁徙,想要顺利猎获一只老虎并不容易,于是有人便向阿金阿说道:“若是不想惹恼按察使大人,用新鲜虎皮让他消气也行”
病急乱投医,阿金阿一时竟相信了,拿出部落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十张火狐皮,一面自己亲自到山上碰运气,一面在赤塔、依琳卡,特别是依琳卡的珍禽异兽皮货集散中心打转,希望能用火狐皮换来一张虎皮。
对于虎皮,孙德舜自然觊觎,不过与美貌鄂伦春少女相比就不值一提了,可惜这个讯息阿金阿并不知晓,反而是疯了一般到处打听,惹得如今赤塔、依琳卡一带都知晓他急着要虎皮。
孙德舜作为一省按察使,还兼着灰衣卫头目的角色,对于这一切自然知晓,不过他得知后却一笑了之。
“一张虎皮就想换回妹子?!”
不过为了避免在自己的生辰之上阿金阿过来闹事,他在前几日已经让人将自己的意思透露出去了,无非是一句话。
“老老实实将妹子送过来吧,否则,有你好看!”
话说以前的孙德舜也是一个本分的人,架不住眼下的他不仅位高权重,还带着皇亲国戚的光环,这人啊一旦得意起来便不可收拾,何况像他这样的情况若是在大明或者大清,那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区区一个夷人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一想到明日自己的生辰,虽然已经放出风去,“一切从简”,不过既然来到了这荒僻之地,别的没有,有的只是珍禽异兽,还有宝石、金银,多少还是要收一些,否则自己何苦来此地打拼?
若是想享福,江北诸省岂不是更好,特别是江北省,省府可是扬州,扬州瘦马有的是!
“老子图的就是这个野味!”
想通了这件事,孙德舜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招了招手,不远处站在廊檐下他从山西带来的老管家赶紧弯着腰过来了。
“放出风去,老子要大办特办”
老管家眼睛一亮,倒是不怕麻烦,就怕孙德舜不大办,否则他自己的进项也会少很多。
跟着孙德舜来到这半年时间都是冬季的赤塔,别的好处没有,不过每年捞上上好的皮子上百张还是有的,这就不简单了,这些皮子,放到内地,最少有五千两!
孙德舜看见这老货高兴的样子,心里暗骂,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表情,“若是有送女人的,不会少了你的”
老管家欢天喜地去“放风”去了,不过有两家他却不敢打发下人去,而是亲自上门送了帖子。
那两户自然是李木根和魏象枢了,这两人能来更好,不来也罢。
李木根是镇守使,掌管着赤塔省唯一一个军团,又是当今皇帝的弟弟,身份地位可不是孙德舜可比拟的,而魏象枢又是老古板一个,但他名义上却是三使之首——按照大夏国的规矩,一省布政使在紧急情况下是最高长官,这便是孙德舜的上官了。
次日,正午。
按察使衙门后院,孙德舜一气摆了二十桌,分为两个院落——孙德舜将后院扩大后已经是三进的规制了,除了他妻妾所在的第三进,第一进、第二进都用来招待客人。
重要的客人自然都安置在第二进。
似乎是铁了心彻底放松,今日孙德舜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客人,这对那些寻常客人来说可是莫大的面子,此时,大夏国的官场与大明一样,也有了用于显示身份的“名帖”,类似于后世的名片,不过更大、制作的更加精美而已。
无论族群、官职、身份,凡是来到此处的客人不仅能得到大夏皇帝陛下的亲侄子、端肃郡王长子、赤塔省掌管刑狱事务的按察使孙德舜大人的亲自站着接见,还能接到由孙德舜亲自颁发的烫银名帖一张。
当然了,若就是这些普通客人,孙德舜才懒得理会,让老管家迎候就是了,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他可是皇帝的侄子,家人也差不多这样了,孙德舜今日能够亲自出迎,还因为赤塔省的镇守使李木根、布政使魏象枢都答应要过来。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在孙德舜眼里,人家李木根可是皇帝的亲弟弟,还是堂堂的博格拉汗,论起地位远在他这个庶长子之上,而魏象枢是帝国首届科考状元,这十余年一直风闻颇佳,颇有士林之冠的声望,这样的人物也不是他轻易能得罪的,何况人家还是赤塔省名义上的三使之首。
盼望着,盼望着,眼看着其他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李木根、魏象枢才姗姗来迟,孙德舜心里暗骂,不过面上却是笑逐颜开,双手抱拳高高举起,也罕见地弯下了腰。
“恭迎博格拉汗、布政使!”
今年,李木根、魏象枢都是三十五岁年纪的人,李木根从小被他母亲用汉文化教大,长相又像他母亲,自然也与尼堪很像,虽然是赤塔省的镇守使,今日他却穿了一件如今大夏国士子都很喜欢穿的镶蓝袍,而魏象枢也类似,不过与尼堪常穿的那件镶蓝袍相比,上面自然少了镶边衮龙。
与孙家的人相比,生长于林中却受到汉家教育的李木根倒是更贴近尼堪一些,加上他面目类似尼堪,在这林中一带受到各部尊崇仅次于尼堪。
三十多年过去后,以前那个瘦瘦弱弱被根特木耳牵着在门口迎候尼堪和乌力吉的少年在经过了瀚海军各军种的历练后,早就练就了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见到孙德舜后倒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德舜,恭喜、恭喜”
按照规矩,李木根可是孙德舜的叔父,孙德舜赶紧将腰弯到底,口称:“不敢,不敢,叔父请”
而那魏象枢也是一幅古井不波的面目,加上他身材高瘦,面容古拙,别人不注意的话还以为他是一个迂腐老夫子,实际上他眼下可是大夏第一诗人,关于北境风光的诗词不知写了多少,大有古时岑参、高适的遗风——当然了,水准与那两位差远了。
“德舜,恭喜”
魏象枢简单说了一句,便要直接进去。
“慢!”
一大声从街上传来。
大夏国的城池多半是立国后新建的,故此,在规划时便考虑到了各种设施的分布,衙门多半凑在一起,而衙门的最高长官也采取大明的做法,前面是衙门,后面则是居所,尼堪本来想的是让这些官员“以衙门为家,兢兢业业”,实际上效果却很不理想。
眼下,这赤塔省的按察使、布政使、镇守使三大衙门都在一起,而赤塔府、赤塔县的衙门也在附近。
那声音是从西头传来的,也就是赤塔县衙门的方向,那声音倒是汉话,不过并不熟练,让人听起来好像“慢慢”,因为林中很少有单音词汇。
三人不约而同转过身来。
只见一条大汉带着两个人正从街心走来,当前那人正是伊尔根部落的阿金阿,身后两人装束与阿金阿相似,都是鹿皮长袍,都留着胡子,估计是阿金阿部落里的青壮,不过包括阿金阿在内的三人都是身材挺拔,面相英俊,若是在寻常情形下,倒是让人赞叹。
不过眼下的阿金阿却双手捧着一卷纸,纸上系着一根细绳。
“布政使大人,小的有冤!”
阿金阿大声说道。
魏象枢不动声色,他说道:“你就算有冤,也要向赤塔县衙门告递,怎地找到这里了?”
大夏国规制,巡捕事宜由布政使及其所属衙门负责,然后再递到按察使衙门进行审理、定案,魏象枢说的自然没错,寻常人等想要告状,可向县衙告递,县衙所属的巡捕房调查后决定是否采取行动,然后将有关人等及卷宗递到按察使衙门所属机构。
在这里,只能做到两权分立,并没有类似于后世检察院的角色。
阿金阿双手高举着那纸卷,大声说道:“小民要告的是省按察使,只能向布政使告递!”
这下不仅魏象枢呆住了,李木根也是目瞪口呆,倒是那孙德舜依旧很沉着,他讪笑道:“两位大人,这位是隶属于依琳卡县伊尔根部落的穆坤达,哦,也就是村长阿金阿,不瞒两位,本人瞧上了他的妹妹,不过并没有强迫,成与不成就是他一句话,何况,此时尚未做成,何冤之有?这些人多半是大戏看多了,便学着戏里的人来告状?”
阿金阿却继续高声说道:“魏大人,小民妹妹昨日不见了,小的猜测,多半是被孙大人掳走了!”
此时孙德舜大怒,“掳走?荒唐!我孙德舜何许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家小妹虽然美貌,不过本人也并非非娶不可!”
此时,无论是魏象枢,还是李木根一下怔住了。
这位按察使好色远近闻名,看上周边部落的女子也是有的,不过都是明媒正娶过来了的,前几位小妾他俩人还喝过喜酒,不过像这样强掳走人的事还从未见过,魏象枢便将目光看向孙德舜。
孙德舜笑道:“大人,您不用理会他的,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本人执掌一省刑狱,岂能知法犯法?”
“是吗?”,只见阿金阿身后一人闪了出来,那样虽然留了胡须,不过一看就很年少,不过他这一出口,便让孙德舜三人大吃一惊,此人竟然说一口标准官话,那是当今皇帝引领的汉话。
不过孙德舜转瞬就释然了,周边这些个部落也是有子弟在学堂学习的,若是遇到一个有着标准官话的教师,也有学得一口官话的。
“阿金阿的妹妹就关在这座大院里,按察使,你能让布政使手下的人搜一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