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能容忍此事,一是因为王公贵族每年缴用的租赁费不菲,二是有了这些王公贵族的招募的人手,朝廷对于海防也不用太过上心,看起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那也只是以前罢了。
通商带来的利益几何,不下于盐铁。
“先生说的开海,如何能再延续大明百年昌隆?”
朱由校没有理会其他大臣们的反驳之词,只认真地看向柳安。
“海利几何,甚是骇人,就算比之盐铁亦不遑多让,如果朝廷将海权收回,施予万民,则也有了恰当的理由收取海税,天下商贾如有违背新税制者,无非乃利益不足以令他们心动罢了,一旦开海,将每年通商捕捞所带来的利润计入推商令中,奉行推商令者能获利几何,陛下,不必臣多说了吧。”
正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朱由校先前认为大明的税制已经很是完善,可没想到在柳安这里却是漏洞百出,不知多少人钻着漏洞捞取银钱,朝廷拿他们却无可奈何,但柳安这推商令,却是釜底抽薪之计,可以想见,如果开了海禁,将来朝廷的税收会增加多少,国库之银会增加多少,自己现在的这些烦恼,不就是银子吗?
有了银子,自己可练十万、乃至百万雄兵,将他们武装到牙齿亦无不可,到时候区区鞑子,用重骑、火器横推便是,有何惧哉?
天下雄武,万国来朝,诸方使节跪于殿下,俯首称臣的光景,仿佛也不是难事。
届时四海臣服,倭寇岂敢来犯?
朱由校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盛世,一个真正的盛世。
“就依先生之言,开海。若有妄言者,着镇抚司查办。”
镇抚司的名头一搬出来,朝中顿时没人敢作声了,先前那方从哲等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在那些言官眼中,朱由校好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朱由校尚能尊敬他们的意见,尚能听得进去谏言,可如今,专横独断,动辄以皇权倾轧,他们的地位也不复以往了。
而这一切开始的源头,都是从柳安入京那日起的。
开海之事,朱由校交给了魏忠贤和内阁共同商讨,说是商讨,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拟个章程出来,继而实施罢了,似这等事,还是要交给魏忠贤去办更为妥当。
在重压下,第二日京中便开始徐徐驶出了载着柴薪煤炭的马车,御寒的药物则先行一步,在昨日便已出发,直奔登莱。
然而类似的奏折并未停歇,徐州、山东等地的奏折也纷纷相继而来,上面说的大多也是类似的事情,就连运河,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柳安觉得,时候终于到了。
“先生你是说,让百姓们凿冰运往陕西?”
乾清宫之中,朱由校错愕地看向柳安。
“不错,先前陛下颁旨让陕西的百姓们深挖地窖,所为的就是现在。”
“为了屯冰?”
朱由校还是不理解。
“陛下,不要小瞧了这些冰块,经过数月的深挖,陕西的每户百姓家中的地窖都已经不可小视,这些冰到夏季时便可取出一块化为水浇灌农田,如果种植的乃是红薯这种抗旱的作物,些许水分便也足用了,每户人家最后都可用一窖冰水蓄养两亩田地,而这两亩田地中能种出的红薯也是极多,在不交赋税的前提下,足吃用半年。”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笔不怎么赚的买卖,可这么做最重要的地方是能安定民心,百姓们看到地中长出的作物,自会心安,而不是说每日等着朝廷的赈灾粮食,有了盼头,就不会作乱了。
将其中原委说给朱由校听后,朱由校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是,既然朝廷的银子都得花用,就要物尽其用,使其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柳安笑了笑,“不错,陕西若两年大旱,民心如何可想而知,朝廷只是赈灾的话,难免会发生些贪墨之事,如果能让百姓们自己丰衣足食,让他们知道朝廷并没有抛弃他们,久而久之,自会归心,有了陕西做榜样,其他州府的百姓也会安稳,对西南的战事也有极大的好处。”
没有哪个百姓希望打仗,他们期盼的不过是太平年景和一个爱民的朝廷罢了,若是在危难关头朝廷对他们不离不弃,还有谁会跟着贼子叛乱造反呢?
自古都是官逼民反,奢安之乱迟迟未能平息,是因为云贵当地百姓遭受贪官污吏的盘剥,生活苦不堪言,但当地的土司亦是如此,若此刻让他们看到朝廷爱护子民的态度,叛军定会逐渐离心离德,自乱阵脚。
而失了军心,便失了胜机。
任你将领指挥再如何精明,如何妙计百出,军士们没有士气,不想打,也是白搭。
尤其是当看到敌人枕戈待旦,大军压境,装备精良的情况下,哪里还敢反抗?
打赢了对他们又无甚好处,只是换个上官继续盘剥他们罢了。
朱由校现在终于明白柳安的良苦用心,自始至终,柳安都不想引起民乱,所作所为也无不是为此考虑,朱由校心中感动,哪里还会说什么旁语,只上前握住柳安的双手说道:“先生,先生真乃朕的名师,大明的栋梁啊!先生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无妨,无论是什么,朕都给!”
柳安含笑道:“那就请陛下爱惜龙体,做几十年皇帝,也好看看将来的大明是什么样子。”
“就这么点儿要求?”
朱由校瞪圆了眼睛说道。
柳安忽然将脸一板,十分肃然的说道:“陛下,臣说的可是肺腑之言,眼下朝廷看起来万事顺利,实则危机四伏,百废待兴,大明此刻就像一年迈的老人,全身上下都腐朽不堪,若想要振兴,尚需大废周折,陛下不仅要保重身体,还要防止宵小之徒的叵测之心,陛下在一日,朝廷安一日,新税制推商令等也可实行一日,若陛下您龙体欠安....”
剩下的话柳安没说出来,但朱由校也猜到了,只见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学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