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李全自然没有听见。
他再次整理衣冠,一身青衫笔挺,缓步迈上任府的青石台阶。
石阶不高,只有三层,两侧还放着一尊石狮子,甚是威武。门子立在一旁,收着拜帖,狐假虎威。
李全同门子一揖,道明来意:“我是自山东路来的,特意前来拜会任老爷。”
那门子微愣,板着脸,往李全身后一瞥,意思不言而喻。
“你问问他们都是从哪里来?又是来干什么的?”
然后,大门外登时哄堂大笑,大伙儿都被这个乡下人给逗乐了。
“哈哈,巧了,爷爷我是从大名府来的,同样想拜见任大人。”
那人笑完,又有人取笑道。
“兄台离得有些远啊,兄弟我就是本地的,也是想拜见任大人。”
门子仰着头,拿鼻孔对着李全,趾高气昂道。
“哈哈,在这里谁不想拜见我家老爷?”
说到这里,门子脸色一冷,朝着皱眉的李全喊去。
“我管你从哪来,你都得守规矩,给我排队去!”
李全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奴仆戏弄。
他面色一沉,脸上毫无惧色,从怀里掏出李革让他送来的信,顺手扔在了门子脸上。
“要是任大人教育不好奴仆,我不放替他教育一番。”
门子微微一愣,像是被这话给惊讶到了。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奴,大过三品官”。自家老爷虽然不是宰相,但吏部左侍郎的身份也不低吧。
金朝官员大抵都分左右,左文右武,吏部左侍郎的职责是低级文官的勘磨、升改、甚至官职的除授等,所以地位颇为尊崇。
至少在李全这种级别的文官中是这样。
门子格外愤怒,眼中的怒火不断扫视着李全。但见对方青衫摇摆,脸上怡然不惧,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心中一突,赶紧将信封捡起,只看了一眼封面后,便两股站站,冷汗直流。
只见信封上写着“任清叔亲启,兄李革。”
能直呼老爷名讳,还姓李的,据他所知,只有那么一位,那就是在山东路充当按察转运司的李革......
“敢问公子可是姓李?”
门子哭丧着脸问道,李全也是莫名其妙,信上明明没写自己的名字,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
“正是。”
这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李全直接承认。
那门子一听,当即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原来是李大人之后,小人眼拙,望公子赎罪。”
原来以为自己是李革家的子侄啊,李全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摆手,淡淡说道:“不必了,既然信已送到,那在下告辞。”
看这任府门庭若市,想必主人身份定然不凡,接见自己一个小小的举荐官便是抬举。李革让自己送信,多半便是存着给自己介绍个厉害人物的心思,李全心领。
不过对方既然不想见自己,李全自然不会让对方为难,就当是单纯来送信便是了。
见李全想走,门子羞愧不堪,忙拉着他留下来,让他稍等,同时派人将书信送了进去。
这一幕,将门外惊得一地眼珠,一个个排队的人却也说不出话来了。
很明显,这乡下人有背景,便也不敢再多议论,以免给自己惹上麻烦。
没办法,这就是中都的规则,有背景就能横着走!
过了片刻。
一个家仆走出来,责骂门子几句后,便笑着跟李全道歉,将他迎了进去。
‘来都来了,白跑一趟倒挺亏的’,本着这种心思,他自然不会拒绝,直接迈步走进门去。
正门入府,便是一堵座山影壁,雕竹刻山,精美之余给人一种大家之气。
看起来颇有年岁,这任府看来沉淀已久,不似普通的暴发户。
过了影壁,便是曲曲折折的前院,受宋朝审美影响,此地也是一步一景,梅兰竹菊皆有,郁郁青青,繁花似锦。
走过几条小道,便如同走过春夏秋冬。
从花丛中走过,前方就是待客厅,大门敞开着,里面通透明亮,隐约能见到有人影在里面坐着。
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前来拜访的客人。
不过那家仆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将李全领进了别院。
‘哦?居然没有让自己等?’李全有些惊奇,看样子李革的面子很大啊!
别院里,精致更异。
有一满是荷花的小湖,最中间是一座飞檐四翘的琉璃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趟在椅子上,须发斑白,一身闲适长衫,身体略微发福,一双锐利的眼睛正望着这边。
五十多岁,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看样子生活过得不错,和干干瘦瘦的李革区别很大。
仆役对着那边一指,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李全微微颔首,一拍青衫,挺胸上前,拱手一礼。
“小子潍州李全,拜见任大人。”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只是稍稍点头,眉头却皱得飞起,显然对他此行不甚感冒。
“你和君美兄是什么关系?”
“相识一场,谈过几次话而已。”
君美是李革的字。
对此,李全也没有掩饰,想必这些在信里会说的,他也不用拉虎皮扯大旗。
此话一出,任清叔的脸色倒是好了几分,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全。
“你倒是老实,居然没有撒谎,可笑的是君美兄还在信里说你是他的子侄。”
潍州那边的信传了过来,自然也会有李全的详细信息,他要是真按李革信里说的是子侄,估计早就被这老头给赶出去了。
李全摇头笑笑,不卑不亢地回看对方。
“小子姓甚名谁早已注定,自然没有改称他户的习惯。”
李全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犹豫,但任清叔听了后,眼中却是多了几分讽刺。
“你既然这么有骨气,为何还要前来拜见本官?”
李全微微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只得一拱手,无奈笑道。
“不知大人是什么意思?”
任清叔闻言却是一摇头,再次躺下去,显然对李全已经失去了兴趣。不过躺下后,还是悠悠地解释一句。
“之前黄金案惹出麻烦,害怕铨选会有麻烦,便想着提前到本官这里混个脸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