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说完之后，房间内一片沉默，过了半晌，冯掌柜才自说自话道：
“从眼下的种种推断来看，事实的确如此，从刺史衙门那边放出消息说要收购粮食的时候开始，这局便已布下。算起来，这时候离李全回到潍州还没有几天，计划却已经布置的这么天衣无缝，加上他这年纪，还真是......”
“老谋深算到了这种程度，我徐家输得不冤！”
徐冬青感慨完后，话音一转，“但眼下的局势不是认输就能结束的。”
这话说完，他勉强打起精神来，淡淡地望着房中的众人，又看了自己大儿子几眼，这才又叹出口气。
“局势虽然如此，但生活总得过下去，手中的粮食若是不能出手，那今年这个年可就别想过好了。”
粮食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现在徐家手中还有大半粮食没有脱手，若是全都砸到手里，那到时候会对其他生意造成怎么影响，就很难说了。
“可，城内已经没人愿意再购进粮食了。”徐大少爷摇摇头道。
徐冬青终究是个有手段的人，如今局势虽然困难，但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冯掌柜，外边就看你的了......潍州的市场已经崩溃，咋们的粮食是没法卖的，但其他州府却不一定，你多跑些地方，价格便宜上一些，这粮食终究是能卖出去一部分的......”
他顿一顿，又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至于州内，机会还是有的，好在咋们之前一直没有将话头说死，辛刺史哪里总就是有机会的，竞争一番而已，真要斗个你死我活就没必要......
明日你将何通判找来，让他到刺史那里说些好话，再许诺些好处，这次我徐家认栽了！”
吩咐完这些，徐老爷子神色中满是疲惫，仿佛又老了几岁。
“嗯。”
“小的，明白了。”
随着徐安的点头，房内剩下的几个掌柜也同意了此事，但其中的细节还是要好好商量一番的。
“老爷，那这粮价的底线是多少？”
“三贯五......二吧。”
徐老爷也是个果决之人，想着自己既然输了，还不如将这些粮食做个人情，平价卖给各州府，到时候也好收些人情，让潍州衙门多谢忌惮。
梆梆——
精致的木门发出一阵声响，连带着旁边的纸窗都是一阵颤抖。
“老爷，三少爷求见！”
门子那低沉的嗓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老三徐俊是庶出，这样的会议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这时来是做什么？
“什么事？”徐冬青眉头一抬。
“父亲，粮价又跌了！”徐俊在门外小声回答道。
抬起的眉头还未落下，就已经拧在了一起，徐老爷子满脸苦笑，心中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好，那李全又出招了！
“进来吧。”
徐俊走进房内，先是与上方的父亲看了一眼，对方挥挥手让他说明缘由，便赶紧低下头去，暗自用目光扫视着屋内的众人。
然后隐晦地笑了笑，这才开始说起话来。
“事情是这样的......刺史衙门拿出了五万石的缺额，向粮商们求购......价钱压到了三贯一石
......份额太少，那些粮商为了卖出去自己手中的粮食，已经疯了，价格已经降到两贯八等等。”
话语十分详尽，将来龙去脉都讲得清清楚楚，徐俊边说着，便在父兄的注视下找了个位置坐下，道：
“情况就是如此，刺史衙门那边开始收网了！”
徐俊天性跳脱，加上是庶出的，因此说话做事多为徐老爷子所不喜，觉得此子不类己。
但这这个重磅消息之下，徐老爷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已经降到两贯八？五万石......那李全究竟想干些什么？”
徐老爷子话声不高，但心中已然下了结论，一双眼睛大大地瞪着，差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缓缓说道：“......他是想让我们死！”
“父亲，只是些粮食，应该不至于吧。”徐安沉着脸说道。
“这个局真是布得好啊！”徐冬青面色惨白，
“之前放出购粮的消息，便是要让咋们跟着涨价，帮着他壮大威势，将远些的粮商都吸引过来，然后慢慢吊着。
接下来，便是将水面下的粮食抛出来，让咋们这边自乱阵脚，觉得获胜无望，只得赶紧将手中的粮食抛售出去......”
之后的结局便不用说了，粮价提上去很难，但要是想降下来却是十分容易的。
徐家这边一带头，粮价便如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粮市顿时崩溃。
俗话说买涨不买跌，在价格飞速下降的同时，购买的人却逐渐减少，供大于求的情形便开始出现，这粮食也就愈发的不值钱。
“这局是布置得不错，但对于我们也只是粮食上的影响......”徐大少爷喃喃说道。
上方，
徐冬青望着自己这大儿子望了很久，半晌后才再次开口，声音也开始嘶哑起来。
“可不止如此，他是要挖了咋们的根。”
略微一顿，见儿子依然不明白，眼底才闪过一丝失望，徐老爷子疲惫的笑了笑。
“你之前找的那些假冒的粮商，多半都在那李全手里，若是将这些都散出去，那咋们从此可就孤立无援......没有了信誉，这潍州城便也不可能再混得下去。”
然后，又将声音抬高几分，十分勉强地说道：
“咋们徐家这些年做的事情可不少，加上位置又坐的很高，盯着咋们的人可从未少过，咋们强势时，他们就藏在阴暗里，可一旦咋们陷入弱势，这些人就会变成饿狼，一起扑上来将咋们给蚕食掉。”
这话说完，
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笼罩着整个房间，众人眼神之中都带上了灰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三徐俊自进入房间后，便没有再说话，自是静静地望着房间里的众人。
徐俊见大家都沉默下去，这时才轻叹出口气，无关痛痒地说出几句话来。
“既然如此，那咋们还跟刺史衙门都什么呢？对方既然没将那些东西交出去，自然是给了讲和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