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退去了,但事却没有完。
军使大人将都虞侯找来,问他钱粮是怎么发的,怎么引起了这么大的乱子。而都虞侯则是满腹的委屈,开始跟他抱怨起来,只说自己将银子拿给了蕫进,让他按规矩发放进行。
而规矩,自然是要将饷银留出四成来,作为给上头官员的“孝敬”。
可谁知道这蕫进居然不守规矩,居然连大人你的孝敬银子都没有想到,反而引起了骚乱。
指挥使不信,将蕫进招来询问。
而蕫进脑袋只有一根筋,不知道其中的弯弯拐拐,军使大人一问,他便说出了实情。
事实自然跟都虞侯所说无二,毕竟这就是他使的手段。
虽说县官不如现管,但蕫进却是一次将县官和现管全都得罪了干净,至于结局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接下来便是“右脚先跨进大门,不知左右尊卑,不敬上官,杖二十,徒三年。”
最后之上发配到射粮军里,还是指挥使看在往日旧情之上,不然他命都得丢掉一条。
蕫进摸着脑袋将这些说完时,脸上已带着些微的苦涩。
此事给了他极大的一个教训,知道上官的话都是暗藏心机的,有些话的明着听,而有的话却得反着听。
夜深人静之时,想起这几年的遭遇起来,难免心生感慨,同时也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给刻在了骨子里,以至于性格大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即使李全说话时十分温和,但他丝毫不敢懈怠,时刻谨记着“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原则。
因此跪在堂下,反倒像个没生骨头的病秧子。
李全额头大汗,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威猛的原因呢,原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不过心中对于这个憨厚汉子的遭遇也有些同情,言语伤便放缓下来。
“你若是真的会练兵,我自然是可以让你留下来的。”
“会肯定是会的......毕竟,当年我手底下的兵,指挥使大人都称赞过的,不过......”
见李全答应,蕫进也开始紧张起来,“......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手艺恐怕有些生疏。”
若是以他以前那个豪迈脾气,早就拍着胸脯给李全做了保证,说什么定要给他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不过如今却没有那个心气了。
李全摇摇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只需要按着我说的法子去练就行,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多教。”
“那......那好吧。”
蕫进虽然在心里有些怀疑,但‘你的法子不行’之类的是万万不敢说的。
李全闻言笑了起来,心道我这还没答应,你有没有以后还不一定呢。
不行,我得考考他!
李全大手一挥,肃然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能答上来,我就让你留下。”
蕫进闻言,当即也严肃起来:“大人请讲。”
“兵者,最重什么?”
蕫进微微顿首,看了堂上的判官大人一眼,想都未成想过,直接给出了答案。
“规矩!!!”
“嗯。”
李全点点头,提笔就在纸上记下了名字,然后淡淡说道。
“你先回去吧,明日辰时到这里点卯,若是迟到的话,就不用来了。”
“大人......”
听到让自己回去的话,蕫进是心如死灰,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通过了,当即激动的跟李全叩谢。
“多谢大人!”
“你先下去吧。”
李全摆摆手,在蕫进临门时才又吩咐一句,“等会到门口,不要忘记还有一斤米要领回去。”
待他走出门去,顺便将门给带上后,李全这才靠回椅背上,揉了揉额头,嘴上呢喃了几句。
“可惜,算不得什么人才。”
他问的问题,看起来十分简单。
其实不然。
“兵者”二字可大可小。上可上升到国家策略,比如‘兵者,国家大事也’;也可引申到用兵之道,比如‘兵者,诡道也’等等。
所谈者总多,局面自然也就更宏大,大局观也会更强。
但这二字若是往小的地方放,那就是字面意思了:“做军卒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问的格局就小了很多。
基本上都是练兵之法、小卒的心得之类的东西,而蕫进回答的也正是这个。
不过问题虽然很小,但他回答的却是不错,李全还是很满意的。
“规矩”这二字涵盖的东西太多。
“有规矩”和“讲规矩”不一样,“行伍规定”和“个人规定”也不一样,这类的东西林林总总有很多,说起来也十分的复杂。
但嘴上笼统的来讲,大抵便是军规和纪律这两种。而做起来,便是要让每一个军卒在行动上遵守纪律、头脑上听从上级的指挥、内心里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过在这农业时代,能做到这样的并不多,李全要是真的想这么做的话,难度肯定不小。
当然蕫进想的肯定跟李全想的不一样,至于谁优谁劣,历史早就做好了证明。
在这冷兵器时代......
一队如臂指使的农夫,可比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军卒,来的有用的多了!
不过依自己目前的处境,太厉害的人才来了也没什大用,像蕫进这类的倒也刚好适合,李全心想。
现在先训练一批苗子出来,等到入冬之时,便可以偷天换日,将这些苗子转到射粮军之中。
使之从暗处转到明处之上来,然后等待机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蕫进走后,这里便再也没有人来,将这些事情交给钱贵过后,李全便没有再做停留。
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之后,征集来的“民壮”就要正式开始接受李全的训练了,为期三个月以上,口号则是“整顿军备,以御灾情”。
至于人召集完毕,接下来他该做的便是如何挣钱。
毕竟若是真的将这几百号人给养活下来,到时候的花销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他现在能做的,便是不要失误。
从前几天开始,码头那边的仓库就已经开始堆积粮食,或是按察司那边运来的,或是汪德海运来的,一批一批,很能让人看到希望。
有这些粮食在手,李全心中就是一阵踏实。
而徐家那边,收购粮食的手段已经放缓,毕竟不是一家两家能做到的事情,集体之中有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其他人便也不可能去抢风头。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的策略一个字就能总结下来,那就是“拖”!
一家一家的,各种各样的理由,将那些新来的粮商给拖住,自己这边是买不动了,但也不想让刺史衙门那边买去。
一来二去的,潍州城内那势如水火的局势渐渐缓和下来。
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