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过后，空气一片清新。
李全出了舱门，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河面上到处都是残枝败叶，连水面都上涨了几分。
水势变急，加上逐渐浑浊的河水，张老先生心心念念的河鱼自然是没有了。
李全跟他打招呼的时候，老头难免会露出遗憾之色，但聊上几句之后，便也不会在意了。
风雨过境，有利有弊。但总的来说，好歹让这酷暑的炎热温度打了个折扣，空气凉爽，自然接下来的旅程会十分舒服。
然而事实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北运河上航行一天之后，便从直沽寨专往海河，最后达到这艘客船的终点站——塘沽港口。
可越往下，这天气却是愈发炎热。
北运河还好，由于刚刚的一场暴风雨，河水反而上涨了几分。可一到海河，所见到居然是河水下降，海水倒灌进来。
顺水航行，变成了逆水，这让船速都下降了不少。
“河水为何会如此之浅？”
“客官有所不知，从四月初开始，这边就没有下过一滴雨水......大致便是这样的问题。”
“那农田岂不是都没法浇灌了？”
“这是自然......原本靠着河边的还是能一担担的往田里挑的......不过如今海水倒灌进来，却是连挑都没法挑了。”
“怎么会......”
“老天爷不下，咋们能有什么办法。”
那船工解释了两句，拱拱手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将李全二人留在了原地。
天气炎热，河水蒸发，空气中十分的湿热，海河两岸的柳枝也是无精打采的耸拉着，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里声嘶力竭的叫着，令人心烦。
“如此说来，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
张老先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样的情形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什么病都是有可能治，但穷病、饿病是没法治的。
“大概是如此了吧......河东路已经如此，那潍州那边恐怕会更难......”
自四月初，李全离开潍州的时候，便也只零星下过几场小雨。如今看来，今年的大旱，山东路也是逃不掉的。
只是想到这些，他声音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初秋还好，地里仅剩下的粮食还能坚持。可一旦到了冬季，成百上千万的百姓，没有了食粮，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便也不用再多说。
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正在李全面前诞生。
到时候，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将整个山东路彻底引爆。
“嘣！”
李全双手开花，做出个爆炸的手势，口中念叨有词。
“看来回去的计划却是要做出改变了......”
“小友想怎么做？”
“咋们首先要做的就算粮食的事情了。”
李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出来，翻看了几页之后，点点头一叹，“也该让人寄过去了。”
张老先生也有些好奇，接过一看，这才发现里面都是些关于粮食转运的问题，运输、储存、管理一个非常完整的框架。
“这是？”
“之前跟另一位老先生商量的东西，我做出来也没多久。”
“小友果然有大才，若是此策能够施行，粮食问题能解决大半！”
张老先生说完一叹，重新打量了李全一眼。他原本已经觉得自己够高看李全了，但这一路路下来，却屡次被刷新了认知。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仿佛没有极限似的......跟着这样的人，仿佛也不差。
“此策虽然有效，但时间却有些太晚，等到上面同意的时候，惨剧早就酿成了。”
李全的话音愈发沉重起来，他微微一顿，继续道，
“何况人是有脑子的，没有吃食，自然会四处去找......刚开始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可日子久了，饿急眼了，别人不给，那便是抢。
这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似的，一旦打开，就没有在回头的机会，里面放出的恶魔会将整个山东路摧毁。”
不算太深奥的话，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词汇，丝毫不会影响那些严重的后果。
张老先生也是听明白了，他想了想，给出一个切实的建议。
“这么说的话......那小友现在返航还来得及，去求一求那王爷，说不定还有希望。”
“却不是这么个道理......”
李全轻轻笑笑，脸上也并没有想的那般凝重，这也正是那面对事情的态度。他一身褐衣短打，挺拔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如山般的坚韧。
张老先生看他一眼，便也笑笑。
“我就知道小友不会是那样的人。”
“早有准备罢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李全摇头苦笑，将头朝向河边。那田地里还有农户扛着锄头在走动，神色间虽有麻木，但其实在低下的，还是对困难的不妥协。
这些人都没有放弃，李全又有什么理由呢？
而且他的困难，其实不算有多大，只需要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给看好就行了。
潍州不大，才几万户而已。只要抓住这两手，就能将这个旱灾给渡过去。
第一，自然是救命的粮食。想到之前辛淮送来的信，李全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祥之感......但愿不是吧。
第二，便是枪杆子了。他一个九品判官而已，都军司那边他是控制不住的。
为今之计，回到潍州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说服刺史训练民壮。这是对自己的安危负责，也是对整个潍州城负责。
想必应该不会拒绝。
李全对此都也没有什么必定的信心。辛淮大权在握，没有他的同意，也不会有书信送得出来，月余过去，潍州是个什么局面，他现在也不太清楚。
两人又闲聊几句之后，船上便是一阵热闹。船家拿着刚打上来的河鱼，送个船客们尝尝鲜。
垂钓之类的是不可能的了，但船家一网下去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鱼的味道的确不错，比中都的更有滋味，倒是不虚此行了。”
说话的自然是张老先生，夹上一筷子，略微品尝，便一脸满足的笑了起来，满是风霜的脸上也多了几条沟壑。
面前的鱼肉肥美，香气四溢，李全自然也不会客气，尝了尝，同样也是赞不绝口。
船上的厨子不是什么大厨，但原料鲜美，只需要简单的烹饪就能做出很好的味道，这点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入夜，星光放亮，船只抵达塘沽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