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行在城外一里处停了下来。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潍州城头,城墙上的旗帜被太阳照得懒洋洋的,无力地插在上头。
只是有些奇怪,城墙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而城门却大大开着,也不见有人进出,像是一座空城一般,十分的诡异。
“大人,恐怕有埋伏!”
“埋伏?”
“恩,城门大开,却无人看守,恐怕真是想等我么闯进去后,好瓮中捉鳖。而且附近没有一个百姓,肯定说明了城门里藏着人。依卑职看,咋们还是撤退为好。”
“那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宋志行骑着马立在最前面,阳光洒下,将他身上的铠甲照得明晃晃的。他抬头远望,目光睥睨着整个北城门。
城门大开,这是想用空城计来骗我?宋志行摇摇头笑了起来,我虽然不是司马懿,但你们也做不了诸葛孔明。
作为都军司的指挥使,宋志行对城内的军力无比清楚,出了自己这五百军卒外,其他的多是些差役民壮,根本无法和自己抗衡。
而他出城只有一日有余,那姓辛的无论去哪里求援,都是赶不上的。
今天做出这么一处,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
宋志行一勒马头,回头望去,身后的四百军士皆是身心疲惫,他微微皱眉,脸色一肃。
“兄弟们,潍州城就在前方,他们打开城门正准备迎接咋们了,再加把力,进城后,全部休息三天。”
“是。”“多谢大人!”“哇......回家咯。”
大多数将士对于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他们关心的仅仅是能休息一下,回趟家而已。见军士们重新打起精神,宋志行点点头,回首一挥。
“走,进城!”
我宋志行可不是胆小之人,可不是你们能够吓住的!
暖风在平原上吹拂着,不远处树上的柳枝随风摇曳。杂乱的步伐声响了起来,期间夹杂着兵器的碰撞,还有战马的嘶鸣。
城门前空无一人,黑洞洞的城门有些压抑。
宋志行舔了舔嘴唇,没有丝毫犹豫地就钻了进去,身后的军卒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出了城门洞,一下子豁然开朗,眼前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地上脏乱的菜叶、几个没吃完的包子、倒在路中的板凳,当然还有前方的百十个差役和立在他们身前的几位官员。
宋志行高高坐在马上,趾高气昂地看着前方的那些差役,言语中十分的不屑。
“辛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本官凯旋而归,也不用大人你亲自迎接啊。”
“呵呵,之前本官还怕你不敢进来,掉头走了,没想到你居然直接闯了进来!李大人说的不错啊,上天若想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
辛刺史往前一步,大声笑了起来。
“灭亡?恐怕到时候会灭亡的是你们吧!”
宋志行狠狠地往前扫视了一圈,凭着这些差役,不过是送死罢了。
“之前我听人说宋大人外号叫奔雷虎,当初我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光是这个猖狂的样子,就没有说错。”
辛刺史淡淡地将宋志行山贼的出身讲了出来,然后顿了顿,又摇头一笑。
“不过猖狂是没有什么用的,本官实话实说吧。你藏在码头上的那些黄金已经被我们找到,现在证据确凿,你没法抵赖的。我要是你的话,直接缴械投降了。”
“你......”宋志行脸色猛变,不但将黄金找到,还把这些成年旧事都翻了出来,看来昨日自己被骗出城区,不是偶然了,而是早有准备。
想到这里,宋志行脸色一横,对方只有百十个差役,只要自己将他们控制起来,然后将那些黄金销毁,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黄金?谁说不是你们栽赃嫁祸的!沈大人呢,我要见沈大人!”
“你要见沈大人?”
辛淮玩味一笑,回头轻轻拍手,一辆木质囚车就被人退了出来。
沈同知被人锁在里面,只有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露在外面,绝望地看着他,找了张自己那干涸的嘴唇,可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结果不言而喻,宋志行被彻底激怒了,他和沈同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刺史衙门将沈同知抓了起来,那就是不留情面的意思了。
宋志行右手微微一动,马上的铁环大刀便被他抗在了肩上,上面的铁环不断碰撞,泠泠作响。
这是想负隅顽抗啊!
见到这一幕,辛刺史只是摇头笑笑,侧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另一人。
“李大人。”
“明白。”
李全微微拱手,越过辛刺史往前走去,登时中正响朗的声音开始在城门前回响。
“今都军司指挥使宋志行,劫掠朝廷盐课,罪大恶极,须判以极刑。而在场的诸位军士,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若敢反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机大声喊道。
“格!杀!勿!论!”
“哈哈哈.......”
宋志行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之声在城门前响了许久许久。半晌之后,他脸色一沉,不屑地往李全身后扫视了一眼,最后才将目光放回在李全身上。
“就凭你?”
“不够?”
李全愣了愣神,回头一个个人头地数了一遍,片刻后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的确不够啊......不过这些呢?”
“恩?”宋志行同样一愣,没有搞懂李全的意思。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能明白了。
这时,不远处的街角传来一声爆喝。
“进——”
声震整个大街。旋即,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开始想了起来,同时还有长刀拍打甲胄的声音。
铿!铿!铿!
三步一响,如同铁锤一般猛敲在心脏之上,宋志行脸上巨变,而他身后的那些军卒也开始慌乱了起来,左顾右盼的脸上满是惊恐,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仅仅片刻之后,一杆大旗从李全身后探了出来,上面旌旗飞舞,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上面用金丝绣成的三个大字。
军号打出,局势瞬间翻转,都军司的优势全部消失。
“泰!宁!军!”
宋志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吐了出来。念完这个名字,他已心生退意。
宋志行十分果断,一瞬间就做出了抉择。
逃!
逃出潍州城,就能东山再起!
马头调转,瞬间朝着城门冲了过去。不过他才冲到一半,就发现本来一片光明的城外,此时却是乌压压的一片。
“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李全摇头笑笑,城门洞里的那些军卒正疯狂退了出来,重新挤在了城门前的广场上。
“唏律律——”
战马长嘶,城门里寒光阵阵。涌进城门的是早已埋伏好的五百轻骑。
他们已经准备好冲击了,马上的骑士手持长枪,夹着战马的双腿微微用力,脚下的战马便动了起来,加速只需要转瞬间就能完成。
冲击就要开始!
而城门之内,吵吵嚷嚷地都军司军卒,被一声大喝给吓破了胆。
“止——”
泰宁军的步军阵应声而停。
瞬间,广场上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周遭的空气也开始凝滞。同样的暖风从城门洞里吹了进来,却给了这些人不一样的感受。
冷!刺骨的寒冷从背脊上爬了上来,像是有一双冰冷的手正一寸寸地往上摸去,直到一把将跳动的心脏给紧紧攥住,它才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钢铁般的军阵分开一条缝隙,李全潇洒地从中走了出来,立在千军万马之中,向众人介绍着自己的身份。
“本官乃是录事判官李全,我再说一遍......”
“放下武器者,生!负隅顽抗者——死!!!”
铿!铿!铿!
千多步军齐齐敲击刀盾,然后同时高喝一声。
“死——”
这震天的声响,来得快去得也快,声音落下之后,广场上死得一般寂静。
城外的战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踱着脚步,鼻尖呼出一股粗气,慢慢带起了一股充满肃杀地风。
铿!
一把铁制的长刀跌落在地,锋利的刀剑和地上的青石发生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靠在外边的一个军卒丢下了武器,朝着李全跪了下去。
“大人饶命......”
这声凄厉的哀求之声,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一样,广场上的武器不断被人丢下,如雨打芭蕉一样响起。挤在一起的那些军卒,犹如麦浪一般倒在地上。
“饶命.......”“大人,此事与我无关!”“我投降。”
接连不断的求饶声,让广场上开始变得纷杂了起来,但意思都是一个,请李全饶命!
四周伏倒在地的军卒,让中间的宋志行以及他的死忠,变成了一座孤岛。
“好、好啊!”“李大人......我最不应该的就是低估了你啊!”
宋志行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呢喃似的低语,让话音随着微风飘到对面。
李全闻言笑了笑,连忙摆了摆手。
“宋大人说笑了,你不是低估了我......而是太高看自己了,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地位。”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对宋志行没有下马投降,而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今天是我载了,但你们真以为吃定我了吗?你们可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