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伴随着一阵水火棍捣地的声音,堂内又重新肃静了下来。
两个衙役带着李全走进了大堂。
李全叉手而立,低垂着头,瘦弱的身躯因匈前的疼痛微微弯曲,一头黑发披散开来,将一对剑眉遮挡住了,周身的气息全部收敛了起来,两只胳膊像杨柳般垂了下去,浑身像是没有劲儿似的。
此时看着和围观的百姓一般无二,都是些底层百姓的模样。
“就为了他吗?”沈利撇了撇嘴,脸上有些不满。一个庄稼汉,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出马。
王巡检朝身后看了看,冷声道:“是他吗?”
“启禀大人,正是他,跟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
孙巡捕恭敬地回道。
王巡检眉头微抬,枯井般的眼神朝李全望过去。
虽然他只是低着头立在那里,一身破旧衣衫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眼角的自信却是一点也没有掩饰,跟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
若不是已经结下了仇怨,倒是可以招揽。不过,可惜了,他看着李全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抬起头来。”辛淮一声怒喝,他有些怀疑地朝着冯师爷望了一眼,冯师爷则是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李全木讷地抬起头来,将大堂之内扫视了一圈。
“堂下所立何人?”
“草民北海李全。”他不卑不亢的答道。
“为何只有你一人到场?”
虽然知道乞丐已经死了,但辛淮还是开口问道。
李全沉默不语,没有答话,只是转过头去望着王巡检。
“呵,那臭乞丐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只剩下半条命,死了不是很正常吗?”
王巡检的话语十分平淡,乞丐的性命如同猪狗一般,死了就死了,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李全身前,接过刺史的话语权,亲自问道。
“前日是你们在景芝楼外发生了争执吗?”
“正是。”李全温言答道。
他将前日在景芝楼门前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既然如此,那当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平静地答道。
“有人能证明吗?”
“乞丐......”李全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王巡检无视了这个眼神,负手冷笑道。
“你是让一个死人来帮你作证吗?未免太过可笑。”
李全也是看着他笑了笑:“呵,若是如此的话,那的确没有了。”
王巡检针锋相对地发问,李全镇定自诺的回答,
一问一答之间,犹如弈棋,没有任何花招,直接将李全的后路堵死了,只要将供词拿了出来,结局已然注定。
两人皆是身躯挺拔的人,站在一起竟分不出上下。不过王巡检虽然十分壮硕但性格阴冷,而李全则是要瘦弱一些,却格外豁达。
王巡检围着他不停的踱步,做出思索的模样,片刻之后,才在他身前站定。
“也就是说你不能证明自己无罪了?”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有些冷冽的注视着李全,想从他脸上看出变化来。
而这问题有些可笑,李全需要自己证明无罪。
没办法,此时就是这样,虽然轻口供、重证据的无罪推定已经开始兴起,可大多数的地方还是以有罪推定进行判案,而刑讯逼供更是常事。
更何况,要证据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李全二人的口供在他手中,找来一把凶器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李全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点点头,看向大堂之上坐着的刺史大人,朗声说道。
“但也不能说我有罪。”
这还是李全第一次见到这位辛刺史,不得不说,他长得就是一副官相。两道浓眉飞翘,下面是凛凛的目光,紧闭着的双唇不怒自威,方正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辛淮便是他的靠山,只要作为刺史的辛淮需要证据,除非他们愿意拿出那两份“供词”和“凶器”,不然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
若他们真的拿出了,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李全面沉如水,微微拱手,低着头,等待着刺史大人地发落。
他事先已经通过冯师爷带了话上去。
而且这位刺史大人,之前一直被打压着,让他在一州百姓面前丢了脸。肯定是非常生气的,自己给他递上去一个巴掌,怎么可能不打回去。
辛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们不把我放在眼中,可最后还不是要回到我这里来,想要在我面前屈打成招,怎么可能?
辛淮重新将目光聚集到李全身上,微微颔首,眼神之中多了几分赞色,此事很好决断,甚至不用思考,他震声说道。
“若是没什么证据的话,的确不能证明他有罪。”
围观的百姓也是纷纷赞同这点,李全瘦弱的身形很给他们好感,都是一样的老百姓,怎么可能让他们随意的就结案了。
“对!”
“没证据怎么能行?岂不是又害了一条无辜性命?”
一众老百姓开始附和了起来。
旁边坐着喝茶的沈同知也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向着王巡检看去,等待着他的反应。
王巡检一直注视着李全,见他此时依然是一脸平静,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悔意,就不该把他从巡检司里放出去,如今有些晚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就勾搭上了刺史这边,真是不简单啊,至于怎么勾搭上的,除了那位冯师爷,自然也没有谁了。
他冷眼朝着冯师爷望过去,犹如一条毒蛇盯上了猎物般,将冯师爷看得浑身冒汗。
“哼,你们不是要证据吗?”
王巡检拍拍手,身后几个弓手,便拿了两个绸布包裹地木盒上来,手上还捧着两个信封。
他面带杀机,走到桌前,将那绸布打开。
“不会是凶器吧。”
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盯紧了那两个绸布木盒,等着他打开。
片刻之后,木盒打开,两把沾血大刀便展示在了人们的眼前。
围观群众吁出一口冷气,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凶器!”
“还不一定呢......”
“难道那两张信封是供词?”
“有可能......”
终于来了吗?着实有些无趣了,沈利打了个哈欠,做出震惊的模样。
“王大人,莫非这便是凶器?”
王巡检转过身,望着李全的背影冷笑,我看你还能如何辩驳。
“不错,这就是此案的凶器。”
他确认过后,四周一片轰然,这居然真的是凶器,全都竖起了目光,继续盯着大堂中间看去。
王巡检又将那两个信封拿在手上,在空中扬了扬。
“我们这里不但找到了凶器,还抓到了凶手,这就是凶手的供词。”
“那凶手呢?”
“对啊,凶手在哪里?”
王巡检转头着朝辛淮看去,不再说话,心里却在冷笑。
李全低埋着的脸上,一道精光闪过,呵呵,此事已经定了。
坐在堂上的辛刺史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他的表演,这才招了招手,看了冯师爷一眼。
冯师爷走下堂去,将供词取了过来,递给了辛淮。
大堂之内,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刺史大人的反应。
辛淮将信封接过来拆开,把其中放着的两张宣纸抽了出来,摊在桌上,仔细查看着。
一看,果然如此,上面写着的正是认罪供词:
“因和刀疤产生矛盾,便心生报复,当晚便伙同乞丐一起将刀疤杀死,不料却被路过的张山发现,自己为了灭口,就和乞丐一起冲进张山家中,杀了他夫妻二人,然后逃离了现场。”
落款处写了李全和乞丐的名字,还各自按下了手印。
可若说有问题,辛淮却是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不由得微皱眉头,朝李全看去。
“这是你自己签的吗?”
说完让冯师爷将供词递给了他,静静地等他回话。
王巡检和沈利相视一笑,有了证据还想辩驳,真当我两不存在呢?
李全接过来一看,正是之前的那张,上面的手印还是歪歪斜斜的呢。
既然如此,那胜败在此一举了。若是赢了从此海阔天空;若是输了,可能要重新投胎了。李全自嘲地笑了笑。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将弯曲的腰背挺直了,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从里面绽放着锐利的寒光,沉稳而机警,犹如一头捕食的猛虎,让人不寒而栗。
李全深呼一口气,扫视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孙巡捕的身上,朗声说道:“手印的确是我的。”
“轰——”
大堂内一下子就爆了开来。
“什么?真的是他!”
“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不一样,他气质变了!”有眼神好的人指了出来,人们纷纷看去。“的确变了......”
之前地木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无穷的自信与豁达,让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就被他感染,对他充满了信心。
辛淮也微微一愣,他略带笑意地说道:“你可知道这份供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死吗?不见得。”李全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格外的洒脱。
那孙巡捕被他看得浑身一抖,眼神闪躲着,有些害怕。
而他身前的王巡检,脸阴沉的有些可怕,望着李全那洒脱的背影,心中暗道:“既然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王巡检刷的一身站起身来,对着辛淮拱拱手道。
“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尽快宣判吧。”
大堂之中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
李全转过身去,直直地看着王巡检笑道:“我又没杀人,怎么宣判?”
“大胆!”
一旁坐着喝茶的沈利,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拍在桌上,厉声道:“都签押认罪了,还敢狡辩,来呀,大刑伺候。”准备将李全的话按回肚中。
王巡检也是冷眼看着,点了点头。身后的几个巡检弓手就要上去捉李全。
李全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随即按耐了下来,刺史还坐在堂上,他不开口,没人动的了自己。
果然,大堂上的辛刺史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这几人如此的嚣张,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自己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辛刺史指着那几个巡检弓手喝道。
“慢着!”
但那几个巡检弓手却是没有停下来,反而要上前去将李全强往地上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