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黑暗的寒渊深处,一面冰壁砰然破碎,旋即便见一团灰雾从漫天冰屑中涌现,顺着冰川裂缝向天外遁去。
灰雾当中,王冲神情平静,暗暗感受自己的法力。
玄胎已成,导致他丹田空间暴增,因而他如今的法力距离筑基最巅峰还有极大差距,真意果实也尚是稚嫩,距离结丹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神魂因《如我观》三年来恒定观想,如今已不再是拖累,足以让他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甚至观想之如我也逐渐逼真,不再如入门时那般只有轮廓。
王冲现在的缺点便是修炼的秘法神通太少,空有一身雄浑法力,却没有能将法力发挥到极致的神通。
碰到普通的真意修士,凭他那已经突破一次临界的肉身和在一众真意中位居前列的死亡真意,还能够随便碾压。
但真要碰到那等大教的真传弟子,他多半只能争锋,想要杀敌却是不可能了。
若是碰到真传弟子中的巅峰人物,别说争锋,就是逃命都难。
归根到底,他现在的实力在筑基后期中处于绝对的上游,但绝非无敌,距离筑基绝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灰色遁光划过长空,落在寒渊城小巷当中。
遁光消散,一个浑身被黑袍笼罩的男子出现在一间石屋前,静默驻足。
王冲看向石屋,只见石屋中陡然钻出一道血影,那血影速度极快,仅是一个呼吸,便扑进王冲怀里,不断向王冲传递喜悦的情绪。
“咿……”
血怨尸发出古怪的声音,围绕王冲不断盘旋,就像一只飞舞的精灵,浑身洋溢出孩童般的快乐。
王冲摸了摸血怨尸,目光中露出一丝感慨。
当初他以《九阴秘录》中的法门凝练出血怨尸时,还以为血怨尸可以通过精血喂养,不断成长下去。
但随着他实力提升,眼界也在飞速增长。
自从他炼化碎灵玉矿脉,实力暴涨之后,他便看出血怨尸的成长极限就是筑基后期,再想突破,除非遇上天大造化……
“哎。”
王冲叹了口气,血怨尸对他如孩童般纯真,带着天然的亲近之意,他自是不可能随意舍弃。
他只想着日后安定下来,便让血怨尸呆在洞府当中,就当个吉祥物养着。
几个呼吸后,紧闭的房门被打开,露出陈文君那苍老的面庞,相比于三年前,此时陈文君更显苍老,浑身上下充斥着腐朽的气息,身子骨只剩下一张老树般的干皮,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恐怖。
王冲眉头一挑,看出陈文君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寿元耗尽就在几月之内。
“前辈失败了?”
他回想起三年前和陈文君最后一次见面,那是的陈文君虽然衰老,但精气神犹存,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如今仅是过了三年,就如同行尸走肉,多半便是领悟真意失败所造成的后果,毕竟对普通修士来说,碎灵玉太过狂暴。
其实陈文君只是连真意之境都未能达到的筑基后期修士,就算他成功领悟真意,距离金丹也还有极长的一段路要走,想要在短短十年内结丹,无异于痴人说梦。
王冲虽然看破,却不想说破。
他都能知道,活了两百年的陈文君不比他更清楚?
但陈文君就如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金丹无望,偏偏还要将不多寿元消耗在寒渊城这等苦寒之地做那极痛苦的尝试。
对于陈文君,王冲心中有点敬佩。
“都是意料之中。”
陈文君浑浊的眼眸露出一抹洒脱,旋即颤颤巍巍的将门打开,对王冲道:“道友进来坐坐吧。”
王冲点头,跟在陈文君身后走进小屋。
进入小屋的瞬间,王冲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将自身嗅觉屏蔽。
整间屋子,不仅阴暗,还充斥着一股腐烂气味,就像是窖藏一堆发了霉的水果一般,味道令人作呕。
并非是屋子不干净,相反,陈文君的小屋纤尘不染,收拾的井井有条。会有这股异味,是因为陈文君寿元已到尽头。
王冲在陈文君的招呼下落座,旋即问道:“前辈怎么不回无双城?”
如今寒潮消退,冰川大地上再无寒意弥漫。
按照规矩,陈文君应该和那批无双城的散修一起离开,回归无双城才对。
陈文君面皮抽动,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我落到这番模样,还如何回无双城?与其回无双城面对其他后辈修士异样的目光,倒不如让我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陌生的寒渊城。至少如此,我这段最后的时光还能过得畅快一点。”
王冲不置可否,陈文君近乡情怯不想落叶归根,那是他个人的选择,和王冲无关。其畅快与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王冲更是无法切身体会。
王冲想了想,又道:“花翎两姐弟还好吗?”
“好,花翎那小姑娘前几日还来看过我。”
陈文君眼中露出一丝光芒,似是对花翎很是喜爱,说到她时不由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
王冲点头,他借居几日,托陈文君照料两姐弟三年时间,也算仁尽义至,将恩情偿还干净了。
他沉默一会,继续问道:“我现在想要离开寒渊城,需要如何做?”
“道友不去见见花翎小姑娘?那小姑娘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陈文君有些意外,也有些怂恿意味。他和花翎接触许久,自是感受得到花翎对王冲的隐约情愫。
在他想来,花翎两姐弟继续呆在寒渊城,无外乎潦倒一生,但跟在王冲身边,那未来就不一样了。
他能看出王冲的年岁不大,很可能未过百岁!
但王冲的修为却已经达到筑基后期,甚至能和真意修士称兄道弟。
这等资质,未来必然会是一尊金丹真人!
花翎要真是能跟在王冲这尊未来的真人身边,就算无法做侍妾,当个端茶递水的侍女也是她千百年才能修来的福缘。
“是吗?”
王冲一笑,摇了摇头,却是没将陈文君的话放在心里。
在尚未安定下来前,他是决然不会带上一个拖油瓶的,还是一个炼气的女人,更何况这女人后边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他道:“前辈还是说说离开寒渊城的事情吧。”
陈文君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可惜,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是道友当初交给我的讯符,那位季大人曾找过道友几次,言及道友一旦归来,便让我将讯符交还与道友。”
他拿出季晨的讯符,将讯符还给王冲,继续道:“道友只需联系那位季大人,他自会带你离开寒渊城。”
王冲收下讯符,目光却微微一闪。
过去三年,不知如今执掌传送事宜的还是不是铁牛真人……
一想起铁牛真人,他心中便再次泛起异样,只觉浑身压抑。
他起身,对陈文君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此间事了,我也要离开了,还望前辈珍重,莫要留下什么遗憾。”
陈文君眸子勉强一笑,浑浊的眸子看上去有几分凄惨:“那我也祝道友早日结丹成功,问鼎真人之位。”
“借前辈吉言。”
王冲点头,旋即转身出门,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
陈文君倚靠在门边,望着逐渐消散的遁光,忽然伸出那鸡爪般的五指,将眼角流下的一滴浊泪抹去。
一座石屋,就像是一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