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我指的不是来马先生杀害华苗小姐的动机,这种事我当然不知道。或许实际上真的曾发生过令来马先生对华苗小姐产生杀意之事,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那问题在哪里?”
“在‘礼物’。”
“咦?”
“我指的是,来马先生没有把‘礼物’从这里丢下去的动机。假设‘礼物’是华苗小姐买来送给来马先生的,而来马先生将她推下了楼;当然,他必须消除她待在屋里的痕迹,因此得将‘礼物’处理掉。但他没道理把‘礼物’一起丢在公寓前的马路上啊!要是这么做,不就让人知道华苗小姐是带着‘礼物’来拜访公寓里的住户吗?对吧?”
“但要这么说的话,将华苗小姐推下楼的行为本身,就已经引人怀疑身为住户的自己了啊!多亏英生先生没说出来,来马先生才没被注意到——”
突然,来马先生过去居住的套房房门开启,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来;从她满怀责难的视线判断,似乎是嫌我们停在这里说话太吵。
“——走吧!”
高千催促我,并快速地步入电梯。
她默默无语地走向自己的公寓,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得跟上。
高千居住的套房位于白垩建筑物的二褛,共有一房一厅。我在这里没什么美好的回忆;说明今夏案件的真相时,也是在这个套房里。
进入屋内,我有些惊讶;因为有个花瓶尺寸的圣诞树迎接着我,上头还有金黄色的灯泡闪烁着。虽说现在正值圣诞季节,但高千竟有这份闲情逸致在家中装饰圣诞树,令我颇感意外。
“——来马先生不是凶手。凶手是非得将那个‘礼物’与华苗小姐一起丢下楼的人。”
“是谁?”
“是在楼下的<smartt·in>买了那个礼物的人——”
“所以我问到底是谁啊!”
“鸟越壹子。”
“……什么?”
“去年平安夜买了并要求包装的客人是谁,今村俊之记得很清楚。当然,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却知道她是五年前——当时是四年前——因孙子跳楼自杀的打击而变得痴呆的可怜老婆婆,人就住在附近。”
“慢着,她一个老人家干嘛买那种东西?”
“当然是为了送给久作。”
“……咦?”
“是她自己这么说的,说要送给孙子。今村听了虽然觉得诡异,还是依照要求替她包装——随后,华苗小姐就坠楼而死了。”
“慢……慢着。”我明明没喝酒,苦涩的胃液却直上喉头。“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听你的口气,简直像是在说壹子女士就是将华苗小姐推下楼的凶手……”
“不是像,我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
“为了送‘礼物’给久作。”
我觉得头晕脑胀,不是因为无法理解高千之言,而是因为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痴呆的壹子女士认为孙子还活着。你还记得种田先生说的话吗?她常常去店里买东西,说要送给孙子——那天也是这样,因为平安夜是久作的生日。”
“礼物”……生日礼物。
“失去孩子的父母往往会计算孩子的岁数,想像孩子若还活着,今年应该几岁了;壹子女士也不例外。久作假如还活着,去年正好满二十岁。”
高千房里的暖气明明尚未发挥功效,我却冒了一身冷汗,但胃里又像冰块一样冰冷,不断抽搐着,怪诞……我的脑中只有这个词汇浮现。
“莫非壹子女士从以前就常把东西自公寓的楼梯间……”
“对,今村说他也曾碰过一次,是在前年的平安夜。壹子女士虽然以为久作还活着,脑海深处却明白他死了,也知道他死在哪里。种田先生不也说过?她常把买给孙子的东西放在久作的死亡地点,可能是当成供品。每年平安夜,壹子女士都会到<御影居>最上层的楼梯间去,供奉久作的生日礼物;而且是以丢下楼的形式。”
“管理……全都是为了管理孙子?为了不让宝贝孙子误入歧途?”
“其中也包含了性管理。如同你对和见所言,壹子女士八成自久作生前便一直灌输他道德观,不准他在成年之前想那些猥亵的事。和见也承认久作曾因外婆擅自丢掉自己的杂志而生气。外婆认为小孩不该看、不该想那档事,甚至想管理孙子的性行为,等他长大以后再代为安排。”
“换句话说,替他准备和女人……是吗?”
“或许壹子明白了久作带着色情杂志跳楼的意义,才以此作为反击——到头来,你的女性问题还是得由我管理……”
当然,起先她只是想“赠送”而已;但不幸的是,前来探视来马先生的华苗小姐正好经过。
“华苗小姐见了壹子必然大为惊讶;这么冷的天气,一个老人家居然穿得那么单薄,光着脚在公寓楼梯间徘徊。华苗小姐立刻明白她是在外游荡的失智老人,便决定先搁下来马先生的事,带她去找了解情况的人。当时——”
“华苗小姐把自己的外套和鞋子借给壹子女士。”
“对。华苗小姐是个富有博爱精神与行动力的人,她大概是担心壹子女士着凉才这么做的。然而,壹子却将华苗小姐推下楼。”
“一个老婆婆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壹子八成是找了什么借口,引诱华苗小姐采取不自然的姿势;比如说自己穿不上大衣,要她帮忙之类的。华苗小姐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推下楼,便照着做了。假如趁这个机会抓住她的双脚抬起,就算是年老力衰的老婆婆,也能把成年女性推下楼。壹子推华苗小姐下楼之后,把大衣和鞋子留在原地,又开始四处游荡;后来她便是因此得肺炎而死的。”
“可是……可是她为何把鞋子和大衣摆得整整齐齐的?”
“壹子不觉得自己杀了人。在她的主观上,她只是帮孙子安排女人而已,华苗小姐与久作‘办完事’后还会回来——她应该是出于好意,替华苗小姐摆齐鞋子、折好大衣,以免华苗小姐回来时伤脑筋。”
晕眩总算平息了。高千也是这样将自己投射于未曾谋面的鸟越久作身上吗?
“久作究竟是怎么想的……?”
圣诞树上的灯泡闪烁着,我突然有种雨水模糊了亮光的错觉。
“不知道。不过,他大概觉得自己只能一死吧!只能杀了外婆再自杀——”
“‘沉重’……”
“咦?”
“这是你说过的话。”
“抱歉,唯有这次不能让你来说——不能让你说出这个真相。”
原来如此,所以才——
“假如从你的口中听见真相,或许我会发狂;因为太‘沉重’了,我无法承受。因此我决定抢在你之前找出真相。亲口说出真相固然痛苦,至少比由你来说还好上一些;所以我才把最关键的王牌藏起来。”
“仔细一想,这道理还挺怪的;但不知何故,我又觉得非常有理。”
“我就是为了逃避这类问题而到安槻来的。我只想离开父亲,离开那个‘独裁者’,离得越远越好,才选择了安槻的大学。当初我就是抱着这种随便的态度,觉得去哪里都一样。不过——”
“……却选错了?”
“是啊!”
高千迅速起身,从厨房碗橱中取出某样物品。她捧在手上的是——
小型咖啡杯。是我去年平安夜在<smartt·in>买的那一个。
“别露出那种怪表情,我可不是要送你;这是我的,是人家送我的礼物,不能给你。不过我拿出来让你看看,把这份心意当作是我给你的‘礼物’——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对了,来安槻是个错误的决定。真的很累,很麻烦。从前的我绝不会做这种事——”
她露出了讽刺的微笑。那是我所熟悉的,平时的“高千”。
高举的咖啡杯反射着圣诞树的闪烁灯光,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