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雪茄从嘴里掏了出来。尽管还是一脸冷漠,但他的眼神却让人不安。
“嘿,跟玛莎·泰特有什么关系?”他问。
“不……没什么,先生。”詹姆斯·本涅特随口回避了开去。
“你企图……”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满面恶意地用雪茄指着他,“你企图勾起我的兴趣,就是这样。你的脑袋瓜里还在捣鼓着什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人会两手空空,随便前来拜访我的,哈哈!……”
过去两里,所有让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困惑不解的影像,霎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阴冷公园里排列着的公寓;褐色包装纸卷起的包裹;照片中身披皮衣、笑靥如花、驾车疾驰的玛莎·泰特;还有那酒吧厕所中,突然蜷身,滑到一边的红发男人。谋杀虽未发生,但他已然有了预福他不安地中断了这个想法。
“完全不是,先生,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自从卡尼费斯特造访之后,我父亲就让我,把一堆致谢信,送到你的内政部。这就是全部的事实,根本没有什么。我想早点回家过圣诞了。”
“圣诞?……胡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怒吼道,他腰板一直,怒目瞪着本涅特,“外甥,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这是规矩。”
“实际上,我收到了邀请,要到萨里①去。我承认接受邀请是有理由的。”
①Sunney,英国南部郡名,在泰晤士河河畔,9世纪时,曾遭丹麦人蹂躏。
“哦,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酸溜溜地观察着他,“受到了女孩子的邀请?”
“不,是好奇心——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他再次转移视线,“确实,一些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有预谋的杀人,凑成一堆的怪人,包括卡尼费斯特和玛莎·泰特。这是友好的社交活动,然而可恶,我有些担忧,先生。”
“等一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自顾自地,发出夹杂了喘息和牢骚的声音,从椅子里抬起巨大的身躯,然后打开一盏鹅颈形读书灯。一片绿色的光芒倾泻而出,映照着凌乱的官方邮票——那上面撒满了烟灰,还被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大脚弄得皱巴巴的。
白色的大理石壁炉上,詹姆斯·本涅特看到一幅肖像,画上的福彻①满面狡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从一个高高的铁制保险箱中,取出了一只瓶子、一根吸管和两个杯子。无论他走到何处,那笨拙的步子,仿佛总要撞到什么东西。此时簇,他正像是一个近视的传令兵,在桌子和保险箱中蹒跚穿校他撞倒了一片棋子,此前它们明显被摆成某个残局;还有一桌铅制士兵,是用来尝试某种军事战略的。他什么都没有捡起,觉得它们只是没用的垃圾,它们不过是他稀奇古怪、真烂漫、死气沉沉的大脑的随身用具。
在杯子里宛如测量般,心翼翼地倒好了酒之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本正经地发出鸿雁般的鸣叫,再把酒一口咽下,如木雕般沉闷地再度坐回椅子郑
“现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边边交叠起双手,“我准备听听你的故事。注意,我有工作了,那里站在路边的伙计们……”他把头侧向一边,显然指的是另一幢名桨苏格兰场”①的大楼,位于离防波堤下游不远处,“他们还没有搞定汉普斯提得②的家伙,那个在山上拿了日光仪的家伙。让他们自己捣鼓去,别管。你是我外甥,另外,你还提到一个我很感兴趣的女人。不是吗?”
玛莎·泰特?”
“玛莎·泰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眨了眨眼睛,眼神带有某种色情的意味,“哈哈,性感的电影妞。我经常去看她的片子。”他那宽阔的大脸上,不断地蔓延着某种狎亵之色,“我老婆不喜欢。当你称赞大众尤物的时候,为什么瘦女人总会觉得不满呢?……我承认她丰满可人,为什么不呀?我知道好些跟她有关的趣事:我跟他的父亲——一个老将军——很熟。战争前,他有间狩猎屋,在我住处附近。她出演过一部关于露莎泽·波吉亚①的电影,那部电影在莱斯特广场②上映了好几个月,几周前我才去看过。看电影时,我只遇到了老山迪伏和他夫人,那女人还穿着貂皮大衣吸鼻子呢。她对泰特一家都看不顺眼。我想搭他们的顺风车,还提醒他们:山迪伏夫人最好别在公众场合,跟老泰特的女儿同校根据日程,老泰特的女儿要参加一个晚宴,山迪伏夫人也得参加,她对此很厌恶……”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又开始板着脸不话了,还把手挪到了威士忌酒瓶上。
“听我,孩子,”他锐利的目光越过了桌子,直逼对方,“你没有缠上玛莎·泰特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樱”詹姆斯·本涅特道,“我认识她,她在伦敦。”
“真是万幸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咆哮着把手移开,嘴巴从苏打水吸管处,发出嘶嘶的声音,“学着点,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什么活力了。呸!……好吧,继续下去,她在那里干什么?”
着,他冷漠的眼睛,忽然掠过一丝惊慌。
“如果你了解过玛莎·泰特的背景,”詹姆斯·本涅特道,“就会知道,她在伦敦,还是第一次登台演出。”
“真巧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淡淡地道,他的眼睑缩了。
“是啊,这里对玛莎·泰特的批评相当粗鲁,直接指责她不会演戏,她只好跑到好莱坞去。奇迹发生了,一个叫卡尔·雷格的导演相中了她,让她接受训练,为她梳妆打扮,让她韬光养晦。”詹姆斯·本涅特手舞足蹈地道,“六个月之后,玛莎·泰特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这全是雷格的功劳,或者按照新闻界的法:一个叫埃默里的家伙让她重生。不过,依我的判断,她只有一个想法:让伦敦的评论家,收回那些批评。所以,她才回来这里,领衔主演一部新片。”
“继续,”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着道,“另一个女王,嘿?……她只会演女王吧。复仇,嗯,是谁炮制这剧本的?”
“这就是整个故事,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对着那批只会讲套话的制片人,她狠狠地嘲笑了他们,自己乐在其郑她没有直接接触他们,因为她以前失败过,所以他们不愿意再去捧她。关于她有好多流言,那对她没有好处,埃默里是这么告诉我的。再加上签约途中,她居然离开了摄影棚,埃默里和雷格齐声怒吼也没有用,不过,他们也跟着出来了……”
詹姆斯·本涅特凝视着桌上的灯光,回忆起另一盏奇异的灯。那是在纽约的最后一夜,在卡瓦拉俱乐部中,他正跟露易丝·卡拉维跳着舞。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穿过雾一般的昏暗,从其他舞者光怪陆离的身影中,沿着一丝微弱的光线,直达玛莎·泰特所在的那席座位。她身后有深红色的垂饰,用镀金的缎带结在一起。她一身白衣,一个肩膀虚张声势般倚着柱子。她喝醉了,但依然沉静。他看她露齿微笑,牙齿衬在浅黑的皮肤上,像在闪光。埃默里就坐在她的旁边,醉醺醺地手舞足蹈,而她另一边则是胖得像桶子的雷格,邋遢得仿佛总要刮刮胡子——他什么都没喝,仅在检查一根雪茄时,略微抬了抬肩膀。烟雾弥漫的房间里热气蒸腾,随着乐队的曲调,鼓手缓缓敲出震耳欲聋的鼓音。他可以听到乐迷们的狂呼乱剑在舞者隆起的阴影中,他看到:玛莎·泰特姐拿起一个玻璃杯,却被埃默里碰翻了,里面的液体飞溅到她的胸前,而她只是笑了一笑。约翰·博亨从昏暗中迅速探身过去,递上一块手帕……
“最后,“本涅特继续道,眼神宛如被催眠一般,“辛哈兹①的人,会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向命运复仇,而她的答复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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