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慢着,应该不是吧!仔细一想,我这个理论岂不是和小兔方才的“误会”一样?这么说来,高千的“异变”并非出于这类抒情的理由……我越来越感混乱。
高千一回到桌边,便拍拍我的肩膀。“她说明天傍晚可以。”
“什么?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可以?”
学长一脸轻松地凑过脸来。
“约会。”
“什么?”
“不过对象是女人。”
“搞什么,别吓我嘛!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以外的男人——”
“匠仔也要一起去。”
“咦?那我也去。”
“和‘礼物’有关,你要去?”
“咦?啊,是这么回事啊……”虽然不明就理,但从现场的气氛,漂撇学长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请托替高千造成了麻烦。“那这次换我去,那个交给我。高千,你不用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
“还说没关系,你啊……”
“小漂,你不用想这么多余的事情,专心练习主持吧!”
“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过今晚要由你请客。”
“小事一桩,可是……”
“好啦!大家走吧!”
高千难得表现得兴冲冲,反而更凸显她对这件事的执着,令我感到不安;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在前往<三瓶途中,靠到我身边来,在耳畔如此轻声说道:
“——你可别误会。”
“误会什么?”
我猜想她不愿被人听见,便跟着轻声回话,以免传进小兔与漂撇学长耳中。幸好他们俩边走边谈婚宴的余兴节目,聊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我们。
“我这次并不是想玩‘侦探游戏’。”
这么一提,我才想起高千有这个“兴趣”。平时的她缺乏感情,对任何事都是漠不关心也毫不感动,简直教人怀疑她是否精神上有缺陷;但有件事却能让她灌注所有热情,那就是探究“谜题”。说归说,对高千而言,解密本身并不重要,她的兴趣是在于成立与推翻假设。我是头一次听她以“侦探游戏”来加以形容,听来颇有自嘲意味。
华苗小姐为何在送出“礼物”之前就自杀了?正因为对这个谜题感兴趣,高千才一口答应了漂撇学长的请托——为何我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真是不可思议。事实上,当初她应该有这种企图;但从“侦探游戏”四字之中所含的自嘲意味判断,或许她的言下之意是现在已非如此。
“不过。我嘴上这么说,或许到头来还是一样。”
“怎么说?”
“我想多了解华苗小姐。”
“了解她什么?”
“匠仔,你不想多了解她吗?”
“所以我才问,要了解她什么啊!”
“没人想得出她自杀的理由。她的母亲、初鹿野先生及其他人都——”
“你怀疑她不是自杀,是被杀的?刚才你对初鹿野先生也这么说——”
“我现在并不这么怀疑。我认为华苗小姐是自杀,我想知道的是理由。”
“自杀的理由——”
“或该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当然,我希望不是,希望她不是为了那种理由而死;但若她是自杀,理由便只有一个。”
“到底是什么理由?”
高千没回答,只是如此独白。
“或许认为华苗小姐是被人所杀,还让人觉得好过一点……”
第四卷羔羊们的圣诞夜馈赠巡礼
隔天十二月二十一日,我得在
整点时分,她开着车现身了。她说车是向漂撇学长借来的,仔细一看,那台白色房车确实很眼熟。
“这下子移动力大增,下次要我去哪儿都没问题。”
的确,没人能保证今天前往拜访之处便是我们的“终点”;或许吉田小姐口中又会出现其他人物,若是那人住在远处,要搭电车或巴士大老远地去“送礼”,可是相当累人。
不过反过来说,这代表高千干劲十足,不把“礼物”交到真正的受赠者手上决不罢休。要是下一个地方开车到不了,搞不好她真会去买机票。
我能跟到什么时候啊……这股充斥着不安的迟疑闪过胸口。虽然应该不会发生这么极端的状况,但万一高千真说她要坐飞机到海外去物归原主,我该怎么办?要跟去吗?
继昨日之后,高千又是“丧服”打扮。说归说,她并未穿得一身黑,大衣底下是系着黑色蝴蝶结的纯白丝质女用衬衫;裙子是黑色,比昨天短,虽然尚可窥见包覆于黑色裤袜下的小腿,比起平时的高千却已是禁欲般得过长了。
她这回没戴眼镜,将头发圈成了小包包盘于脑后,与昨天一样露出额头,犹如从前欧洲电影中严格的教会学校女舍舍监一般,飘荡着清纯又严峻的气氛。
莫非在“礼物”物归原主之前,高千都会做这种朴素的“丧服”打扮?这么一想,结论便出现了——管他是海外还是何方,在此事解决前都要跟着她。
然而,这种决心对高千而言,或许只是妨碍。昨天我跟本没帮上任何忙,就连今天也因为没驾照,得让高千负责开车——唉!也罢,我决定别想太多。
我们开车前往市区,抵达吉田幸江宅邸时,天色已完全转暗。如初鹿野先生所言,身为大地主千金的幸江家便如球场一般,占地广大;和洋两栋建筑物隔着足足有小学操场大的中庭并排而立。媲美饭店的灌木丛与庭院灯包围的停车场上,停着好几台访客的轿车。
我们透过玄关对讲机表明来意后,主屋中便走出一个身穿围裙的中年女人,带领我们前往庭院底端的洋房。屋内传来了喧闹的交谈声,男女交杂的尖锐笑声时而落至灰暗的庭院中。女佣人行礼离去后,我突然开始不安起来。
“好像有客人。”
“当然啊!她说过这时候在开家庭派对的。”
“她真的很喜欢派对耶!”
“哎,‘此为欢乐佳节’嘛!”
高千指的是圣诞节将近。
“可是,我们可以进去吗?”
“没关系啦!女主人都说欢迎光临了。”
玄关口有个露天平台,上头摆了几张白色桌椅,想来夏天便是在这里举行风雅的庭院派对。户外的生啤酒一定格外美味吧!我沉浸于这类无益的梦想之中。
高千敲门后,“来了!”一道显然带有酒气的声音回应。“请进!”
我从门口窥探,只见挑高的大厅中约有十来个年轻男女三五成群地谈天说笑,但喧嚣声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有联结开关似地,视线不分男女,全集中到高千身上。
“吉田小姐在吗?”
高千银铃般的声音,于香菸烟雾都快随之静止的沉默之中响起。
“我是昨晚打电话的人。”
“——啊,我就是。”一个将栗色头发烫成仙人掌型的三十出头的女人带着大梦初醒的神情走了过来。“高瀬小姐,对吧?”
“是的。”
“呃,抱歉,你是模特儿吗?还是演员?”
她会有此联想,应该不光是因为与文化人及艺人往来频繁之故。
“不,只是个学生。”
“咦?”
“你在干嘛啊?幸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