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到何地是远?昨日退,今日退,日复一日,天下都将知道朝廷只有退避之计,根本无意于图谋天下,今将士扼淮而战,上下用命,破敌绰绰有余,何至于远避?若一味退避,人有离心,还能退到何地容足?”见李昕频频点头,张浚又接着道,“还有人鼓吹,朝廷每年当秋而战,及春而还。此只可舒缓一时之急,年年退避,人人习熟,谁还去图北伐大业?另有人说,敌占上流,顺舟而下,则大事去矣。今襄汉为我所有,敌舰何来?若敌人真的水陆俱进,王爷深处临安,真的就能安全吗?”
赵鼎摇头道:“张中丞说得慷慨激昂,在下只拿一句话回你,弱不敌强,且宜自守,不可轻进。既然话不投机,那在下只好退避了!王爷,臣告辞了。”
李昕还想挽留,赵鼎已经大步出门。张浚冷笑道:“王爷,若听从赵鼎一味退避,天下都将知道,王爷根本无意图取天下!”
李昕语重心长道:“本王何尝不想早日进取中原,生擒刘豫父子?然赵鼎说得也不为错,此事容后再议,德远啊,赵鼎在本王这里平时可没少维护你,你总是这么说话有伤人心啊,再说了赵相公也不是偏安一隅的那种人,德远应该比本王更清楚。”
张浚被李昕一语点醒,赶忙告退追出去喊住正上轿子的赵鼎,作揖道:“我军兵力并不弱,弟着实不明白,兄为何屡次三番阻止北伐?取河南擒刘豫不难嘛!”
赵鼎看他半晌,下轿道:“贤弟,眼下取河南擒刘豫,非是不难,也不是不能,是不可。”
张浚问道:“敢问为何不可?”
赵鼎答道:“刘豫不过案上一块臭肉罢了,但借助这块臭肉,可避免与金国正面接触。如擒灭刘豫,我势必与金国接壤,而河南大片广袤平原适合金骑作战,请问届时我军怎么守河南?又如何守得住?”
“那中原总不能不恢复吧?”张浚忍住不快。赵鼎仍耐心地道:“不是不恢复,而是要看何时恢复最为有利?中原今非昔比,赤地千里,正好比鸡肋,取之无用,弃之可惜。除非我国力大增,那时方可一战而取中原,况且德远难道忘了王爷上次之言了嘛,北伐是肯定要北伐的,但不是现在,德远就耐心等待等待吧。”
韦太后的儿子完颜南刚学会走路,完颜昌就在祁州王府教他射箭,忽见鸽子带着密信自天而降,完颜昌打开密信看到信上写的是伪齐大败的消息,也不理会呀呀唤他的儿子,径直走出院子。韦太后闻声出来,看见鸽子在雪地上觅食,抬头紧张地望着完颜昌的背影。
完颜昌马不停蹄,一口气来到金上京大殿,不动声色地向金熙宗汇报齐军南伐大败,他建议派人谴责刘豫,将刘猊废为庶人谢罪。宇文虚中在旁敲边鼓,说刘豫无能,不仅成大金拖累,近年又屡屡侵犯金国在山东的耕地和贸易。
金熙宗问道:“刘豫如此无能,不如废之?”
完颜昌摇头道:“暂时不可,眼下废了刘豫我们没有可以替代之人,原本俘获的赵姓宗室男子都死光了,而且废刘豫也可以成为我们跟大宋和谈的筹码,所以还不能废刘豫,不过可让兀术率军进驻东京,既震慑了刘豫又可震慑大宋。”
完颜昌又说道:“目下还有一事,大宋使者王伦到了,陛下我们可以开始跟宋国商谈和议了。”
金熙宗点头道:“和议之事就交给叔爷了。”
完颜昌作揖道:“臣遵旨。”
两年前金太宗去世,金国派人去大宋报丧,李昕接到后便指派王伦去金国回礼并进行和议,然而王伦在出使金国途中被盘踞中原的刘豫擒获,羁押了一年半之久。此时他刚被释放,正坐在祁州完颜府邸,向完颜昌大吐苦水,顺便挑拨离间:“齐国明知我来觐见大王,愣是拘押在下长达一年半之久,这刘豫是羁押在下,还是羁押大王您呢?大王您是不知道啊,中原都被刘豫糟蹋完了,百姓没有不恨刘豫的。大王您想,刘豫若能背负我大宋厚恩,一旦得志,大王能保他不背叛金国吗?”
“我若对齐国置之不理,相公估计,宋国能一击而置刘豫于死地吗?”完颜昌暗自咬牙。宇文虚中听到这话暗喜,忙向王伦努嘴。王伦把胸脯拍得山响:“这有何难?我家王爷英武,以顺讨逆,灭伪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宇文虚中心说你这牛吹得也太大了,忙打岔道:“王相公注意到没有,如今的金国到处祭孔庙,推儒教,引进各项中原官制,国家焕然一新,这不仅是金国之福,也是天下苍生之福。”
“我大金既引进中原制度,也引进西域文化,真正是百家争鸣,海纳百川。”完颜昌果然自得地接下话题。宇文虚中又道:“此言不虚。就说洪浩的桦树四书,早已家喻户晓,如今金国上至贵族,下到百姓,见着洪浩,无不箪食壶浆,把他当成最尊贵的客人招待。”
“四海一家、南北大同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宋人、金人、契丹人、西夏人、鞑靼人、高丽人,还有什么西域诸国人都不必再打仗,有事大伙儿坐下来喝一顿不就解决了。”王伦见宇文虚中拿话绕完颜昌,这才醒悟刚才自己说错了,就赶快把话题接回来。
完颜昌说道:“王相公千里迢迢,不只是来高谈四海一家、南北大同的吧?接着谈正事吧。”
“在下正要说,殿下如今独揽朝纲,那南北和议就好谈了。”王伦话音未落,完颜昌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只要宋向我大金称臣,交纳岁币,我大金即可归还你太上皇还有渊圣皇帝的棺椁,河南、陕西等中原土地也可一并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