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介绍说,金人给地四十五顷,每人给麻五把,让他们纺线耕地,自给自足,随后徽宗又急着问起赵构近况。王伦道:“听说建炎皇帝已经退到扬州了。”
“九儿已经离开中原了?”徽宗惊疑抬头,黯然遥望南方。
建炎三年三月二十八,平江府忽然收到赵构禅位,新皇登基,改元明受,大赦天下的太上皇退位诏书,把张浚和众文武惊得如晴天霹雳。陛下正青春鼎盛,怎么会突然禅位?杭州来的使臣还让张浚交付所部人马,即刻赴杭州行在加官晋爵,并说已经宣谕吕颐浩、张俊、刘光世、韩世忠留下兵马,一律去行在报到。
张浚知道此中必有重大变故,跪接了诏书,以金兵未退,乱贼遍地,自己若不留下镇守弹压,恐江南不保为由暂缓回朝。使者匆匆走后,张浚起身,竟然站不起来,差点摔倒。他被众人扶住,独自转身走进内室,失声恸哭。众文武在外面闻声,个个面面相觑。张浚哭了一会儿,红着眼睛出来,表情严峻地环视众文武道:“此必是兵变。”
“退位诏书说得明白,太上皇恐怕是真心退位。”众将大惊,胡乱议论。张浚呵斥道:“胡说!你们懂得什么?此必是兵变无疑!本官这就发布檄文,奏请皇上复辟,举兵勤王。”
“若骤然发布檄文,只恐苗傅自疑罪大不容,或者别谋,危害陛下,请侍郎缓图之。”有谋士提出建议。张浚点头,一边布置发兵勤王,一边下令道:“给苗傅、刘正彦写信,就说新皇嗣位是天下所愿,二公忠义有如天日,张浚当与二公生死与共。所虑者,上皇若不与太后分忧,中兴之业,只怕未易可图。”
如今张浚手中只有五千兵马,守平江府还不够,如何去攻打苗傅、刘正彦的八千河北精锐?武将们不由得忐忑议论,张浚却不以为然:以至顺诛大逆,平叛应该是易如反掌,何况吕颐浩现如今驻兵江宁,其威望过人,且能断大事,当为天下倡导,刘光世兵力强悍,谋议沉鸷,可以倚仗。想到此,张浚又命谋士写信,速请吕颐浩和刘光世来平江府议事。
“兵贵神速,江宁距平江四百里,等回信只怕来不及了。”有人提出异议。张浚道:“不必等回信,吕颐浩闻国家急难,必倡议勤王,星夜前来,怎么会来不及?其他诸将,如韩世忠有仗节死难之志,张泊英必以死援君父之辱,令二人速速来平江府议事。”
谋士们赶紧分头写信,众人正在忙乱,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一小校气喘吁吁跑进来报说,张俊已带八千兵马突然现身平江,现驻扎城外,来意不明,城内人心惶惶。谋士们闻言都大惊,说张俊一定是为新皇保驾,监视平江府来的,不然他为何舍弃杭州,掉头北上来平江府?这不就是来控制他张浚的吗?张浚也猜不透张俊来意,他暗自思忖,张俊若是也反了,朝廷就真的没救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浚当机立断,多带给养酒食,以犒赏部队的名义,亲自出城去试探张俊。
“张太尉可知陛下为何逊位?这是苗傅颠覆社稷!张太尉敢跟下官带兵勤王吗?”张浚来到城外,一进张俊大帐就用袖子遮住脸大哭。太尉是宋朝时候对武将笼统的尊称,张浚此时对张俊如此客气,足以说明内心的疑惑和不安,不想张俊也早已落泪:“皇上平日待臣甚厚,皇父有难,张俊敢不赴死?只是皇上在贼人手里,张俊投鼠忌器,故此来与相公筹划,万万不能害了皇上。”
张浚闻听这话,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去了,不由得哽咽点头,然后详细分析说,苗傅无谋,刘正彦更是一介武夫,他已给朱胜非去信,让朱胜非迷惑二贼。正说着话,杨沂中进来汇报,说张侍郎厚赏军士,三军人情大悦。张浚暗叫惭愧,心说张俊、杨沂中本是诸将中最忠诚于皇帝的,自己方寸一乱,不免多此一举,于是挽着张俊、杨沂中出去抚谕三军。
此时被软禁在显忠寺里的赵构,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沉思。赵构还没过二十二周岁,一夜之间鬓角已经多了几根白发,面庞也显得更加消瘦。赵构思前想后,各部之所以频频哗变,都是因为天下大乱,大宋建国以来兵归枢密院的军制已形同虚设。兵随将转,士兵眼中只有主帅,没有皇帝;只对主帅效忠,对朝廷不尽义务。
一直以来,朝廷虽然扬文抑武,但在钱上从来不曾亏待过武将。就说薪水,一品宰相月薪不过三百贯,刘光世一个从二品的节度使,月薪却高达四百贯钱,这还只是小钱,朝廷每月另给节度使公使钱一两万贯。所谓公使钱,就是消费额度,吃喝嫖赌全报销。这恐怕也是小钱,几员领兵在外的大将手里到底有多少钱,谁又能说清楚?有兵有钱,又目无朝廷,不反才怪。如此下去,别说收复失地,就是平叛的任务都难以保证。此番苗、刘兵变,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一直护卫朝廷,没机会出去升官发财才眼红的吗?
赵构正胡思乱想,吴芍芬收买了看守,拎着食盒和阿娇进来给他送饭。芍芬介绍外面情势说,朱胜非已经在伪廷任职,正虚与委蛇地与苗、刘周旋。这回幸亏是朱胜非为首辅,若是黄潜善,局面早已不可收拾了。
赵构吃着,吴芍芬说道:“苗傅正招各地将领回来效忠,只怕将军们不明真相,得想个什么法,让他们速速回来救驾才好。”
“这个不用操心,张浚、韩世忠、张俊他们没一个傻子。”赵构放心地喝汤,又交代了几句,叛军守卫进来催促芍芬出去。赵构见她们走了,又心事重重地放下汤碗。
没几日,韩世忠便应邀带着手下不足千人,乘船来到平江,却不肯下船来见张浚。韩世忠此来,心里的确是矛盾重重:一是因为兵少,怕张俊借机吞并;二是担心刘光世报复;最主要的害怕这是张浚设计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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