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渗进的寒凉,直将魏敢肚中酒精发酵后的燥热身体瞬间浇凉。他平生唯一接过的案子怎可能说忘就忘?
死状惨烈的横谷寨释比巫师、三更夜从释比屋中走出的叶念安、亲刃打更更夫也是唯一证人的王小巴……魏敢想忘,却越想越难忘。
他想到站在火山军县衙正堂内,毫不惊惧、双眸清澈的叶念安;释放王小巴的那日午后,从他颈间飙溅在自己脸上的滚烫血液;看着自己亲手甩下,被黄水卷入旋涡逐渐没顶的王小巴尸首……一切,都还恍如昨日。
为了咸鱼翻身,他不惜打破原则杀人灭口,为了能在娘子面前抬起头,他不惜行刑逼供迫使叶念安签字画押。只不过,这仍未换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的魏敢,适才惊惧的脸色渐渐趋于平静。
他将自己靠在院墙上的身子拉直了几分,对上龙小青紧逼的细眸开腔道:“姑娘,叶念安半年前就已谴至青州当做补堤河工,人早已不在此地。”
“哼呵!”龙小青收起盯于剑峰的细眸,低头蔑笑道:“魏都头,青州知府张刑曹与你上司祁明思正在过来路上,你可以不说,也可以留着呆会儿对他们说。”
龙小青话音一落,站直身子‘咻’地将剑刃插回刀鞘就转身往柴院外走去。
“他是横谷寨唯一叶姓人氏,当年被村里一个秦姓猎户救起。释比巫师死的前晚,是被村里一个叫王小巴的更夫撞见的。”
魏敢在龙小青踏出柴院最后一步前,魏敢抖瑟的声音从龙小青背后悠悠传来。龙小青回收步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如一阵旋风,卷停在魏敢面前,“这个更夫现在何处?”
“被我杀了!”魏敢抬起头,也不避龙小青愤怒的目光。
看她准备说出下一句时,又接着道:“这是我在火山军近十年来,接办的第一个案子。“说到这里,魏敢似有些自嘲道,”这么多年没抬过头,杀了王小巴,案子就结了。我魏敢也能在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面前挺直一回腰杆子。”
似是撒气,似是泄恨。魏敢似乎忘了蹲在面前的人是龙小青,兀自陈述着这半年来堆积于胸的郁气。
“哎哟,我说你们早该来了,成天儿让魏都头在我这里买醉也不是回事儿啊!”柴院外,酒倌掌柜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他就在后头,这不又多了,吐得稀里哗啦。我瞧他刚才面色不好就没扰他,你们这就可以把……”
掌柜带着从祁思明那里领命的小衙役,踏进柴院拱门指着适才魏敢正扶墙呕吐的角落时,剩下半句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柴院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魏敢的影子。
马厩茅草顶盖的上头,龙小青拎着魏敢屏息伏趴着,看到掌柜挠起头皮与小衙役悻悻走远之后,二人迅速飞下马厩,龙小青解下桩上马拴,挟紧魏敢一同跨上马背,匆匆驰离。
二里酒倌的后院里,留下的却是魏敢吐出的他半年前鬼迷心巧犯下的违心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