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念安的这个动作,呼楞铁和阿春二人立时聚拢过来。
“老规矩,林间三物——乃树、石、水。
勾勾,这连绵山巅林尖。
叉叉,是林木岔分的树枝,沙石横竖交错垒成的十字形状。
点点,行表溪流河域。”
阿春指着符号一一解释过,待移到一个状如波浪,崭新又从未见过的符号时,口中妙语戛然止住。双眉紧揪着,陷入沉思中。
这一停顿,让叶念安和呼楞铁二人瞬间抬起头来,紧盯着阿春的脸,等着他解开下文。
阿春挪开步子,朝沙地松毯的分界处开始,仔仔细细的瞧看了一番木质致密、硬如铁石的松木。
再煞有介事地看了眼方匾上的薄纸地图,眼眸泛起一道光亮,似有所悟。
“叶兄、呼楞铁将军,你们看这波浪线是不是很像这片沙地?”阿春戳了戳薄纸,又用力蹬了蹬地下,一本正经问道。
经了这番点拨,叶念安和呼楞铁复又认真看了眼地图,回想了遍进山后至此的行路。
前后一比对,再上下一联系,立时了然。
“波浪线一直到此处才出现,极有可能就是阿春所说的沙地。
你们瞧,下方全是叉叉与勾勾,也无其它标记,上头在叉叉与点点之间忽然出现波浪线。
依着阿春的分析,等再往前行路时应当还会再次出现,我等留意一下便知。”
蹙眉间,三人视线不约而同地移向波浪线上方,见密密麻麻的勾勾叉叉点点混乱不堪,肉眼极难分辨。
行过这段,又是几十条蠕蠕的波浪线,再往一指余,又是数十个零星而坠的叉叉,大小不等,方位不一。
“看来前面山路更不好走,也不知会遇到哪些险境……
罢了,赶路吧,大家都小心着些!”
阿春的这通解说,加上与薄纸地图的这一对照,叶念安的嘴上虽如是说着,心间却早已暗忖,夹在中间的那些个形大一些的叉叉,兴许就是郑帅毕口中所言的神像黑岩。
只不过,从地图上看,到达那头有些涉险。其情况又不甚明朗,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但观天色,暮意正从四面八方奔往苍茫天穹。
叶念安心知,很快就会天黑,此时前途不明,后路难退,还不如一气呵成,冲到最深处再议其他。
好命歹命,全观天运了。
想至此,叶念安一个跃身翻上马背,于呼楞铁、阿春二人眼波一换,便算会过意了。
不多时,平坦沙地渐渐没去,脚下又逐现幽径,如长蛇般蜿蜒于丛林之间。
在古树参天,怪石嵯峨的奇景中驰行而入。
此时虽是黄昏,光线不明,却清晰看到四周慢慢聚拢而起的稀薄云雾,裹住低矮灌木,盈盈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转过四五个弯,又走了十余丈路,还行之间,前方豁然开朗。
走近了看,竟是一块平地,周边群山叠峦,景物异常幽静。
四处均流动着一股淡淡的烟气,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见脚下踩的是一块环形平地,三人依次下了马,向平地中心靠近。
因雾气渐浓,待三人走至平地边沿时,才发现这是一池碧水。
池盆子里碧水悠然,绿若翡翠,就如一只天然玉盆静静躺着,不漾一丝水漪。
三人蹲下,迫不及待的瓢起池水胡乱擦洗着汗涔涔的面孔。
却不料,盆里池水冰冷刺骨,拍在脸上,顿时逼去周身渗出的细汗,背上爬起一股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彻骨寒意。
抬眼望向对面,忽然发现池面上同样氤氲着袅袅雾气,挡住对面池盆边缘,并不看得真切。
再回顾一视,又觉池子已在松林深处,普通人断不可能有进得这么深。
可这池水并不干涸,想必池底另有活水源头。三人沿着池盆子兜转起来。
走了一阵,居然仍未走完,好像玉盆如大海一般不具边境。
“竟还有这等仙境!”阿春有些咋舌。
叶念安借着林隙树梢间射下的一片清光,亦觉松林愈加阴森可怖。
此时再观身边静物,心间愈发不安起来。身体如置冰窖一般,冷得直哆嗦。
抬眼望天,玉池上方仍似云团遮盖,如一块灰白隔断,将山外日光裹得密实无缝,完全透不进一丝光来。
这令一旁的铁塔汉子有些抓狂,已耐不住性子飞身跃上了玉池边的一株高松。
往下一瞰,登时惊了。
这玉盆子已嵌进林海尽处,四下全是绿油油的耸天古松,黑压压一片。
暗雾昏茫,全无人迹。
墨绿中夹杂的几许圆柱黑岩,直冲云霄,皆是数人方能合抱的圆形粗木。
松林上空烟雾浓重弥漫,宛如仙境。
影影绰绰间,似在正南方向有一座大法坛,后立一尊金身佛像,肃穆庄严,正俯看苍生,神情淡泊漂远。
云雾缭绕间,觉有风流动,在拔云山巅肆意穿过。耳畔忽然响起一阵佛语,顺着吹风徐徐送来。
其音悠远,久久不绝。
呼楞铁竖耳仔细辩听了半晌,隐约觉得韵律回荡缥缈,仿若佛语梵唱。
探出半个身子伸长脖颈再想看个清楚时,天幕好像动了一下,法坛金尊失了影踪,萦绕佛语也悄声了好些。
恍惚间,方才的所见所闻如梦境一般破碎不见。
‘簌簌’呼楞铁双脚着地。
再逐一环视起玉盆周围之物,惊觉云雾底下静谧的近乎窒息,与方才松冠之上所观所听天渊之别,不由得眉峰紧锁,面色凝重。
“小公子,我怎么怕是已临绝境了。
老奴在树冠顶处往下看这池子,已位居松林中央,周围俱是耸天古木,绵亘密集,并无支径。”
呼楞铁目光黯淡,如临末日一般没有生机。
“黑岩呢?”
叶念安似乎没听见呼楞铁的说法,只关心那附有神像的神秘黑岩。
“上头雾霭重重,也不是看得特别真切。
观那几人合抱的粗木有些像神像黑岩,但老奴不甚肯定。”
呼楞铁垂帘低目,心间打着密鼓,思绪翻涌着。
稍顷,他将外袍脱下,撕成数条碎步,朝着方才松冠的反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