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燕倚靠在青州府衙正堂粗大廊柱上,微微仰着头,眼光越过青灰色高墙,远方天空湛清如洗。
偶有几只墨黑乌鸦扑棱着翅膀,斜刺刺的从眼前穿过。
宫燕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哎~’宫燕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这几天积了很多事情都没搞清楚。
跟在府尊身边十余年,一向稳当持重。内心自有定数的知府自从来到青州,经常会问他一些问题。
就在一个时辰前,寇隼又问他程路均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官?他沉默了半晌还是没能回答上来。
对于那个倒霉的前知州,宫燕也是略有耳闻,可要是说有多了解,他自然不敢说,就索性没有回应。没得到答案,知府也没有追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宫燕出来时,无意看到寇隼眼中的失望,隐隐听到了府尊的小声自语:“你毕竟不是叶念安!”
“叶念安、叶念安!”
心中念叨了两遍,宫燕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他。
自筹粮一事结束后,叶念安再住府衙就有诸多不便,为了不惹人诟病,就早早搬回了河堤住处。
“也真是一个妙人啊!”
宫燕回想起一起共事的那段日子,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可能平日太过严肃,他自己也感觉笑得不那么自然。
这段时间,青州城发生了很多事,却是每一件都与叶念安有所关联。
想到这些,宫燕决定去见一见这个妙人。
这天是农历二月初一,宫燕离开青州府衙向着南阳河堤行去。
在过去的半月里,青州百姓总是在茶余饭后热情饱满地议论着城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甚至于倒春严寒,都没能压制住这些人走在街头巷尾,驻足停留道一句,“嘿,你听说了么?”
青州首富全府上下皆遭歹人行凶,无一幸免,官府不到一日就稽查到是隐匿于城外龙兴寺山头的匪徒所为。
皆是祸起苏广山的万贯家财啊!
凭谁都不会料到,青州一代巨商最终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众人在唏嘘之余,也在城中百姓之间无形兴起了一股攀比风。只不过,这次比的是谁家寒酸。
穷人家子弟出门,原本就是粗布麻衣,经了这事,出门更是补丁摞着补丁。
富贵人家走在街上,也是刻意蓬头垢面,生怕别人指点他家中如何富有。
这般反常现象惊扰了官府,连发几道公文,官差又锁了几个富商吃过几天牢饭,才遏制住这股不正之流。
与苏广山消失在青州商道相比,龙兴寺方丈游方归来就催他们不会显得那么起眼。
正月二十这一天,去山上砍柴的樵夫路过龙兴寺,见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师傅正在张贴一张告示。
樵夫凑上前去,踮起脚,因他识字不多,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还是只读懂了几个。
“本日···方丈···开寺。”
本想去问询一下这位小师傅,可看到脸上横肉,又生出一丝胆怯。
樵夫仔细一琢磨,也大概猜出了其中意思。
“龙兴寺从今天开始,开寺礼佛。”
樵夫回去后,告予了相熟的几个好友,口口相传不过几天,青州城已被传了个遍。
此时正赶上冬末春初,田间无事,正当是上山进香礼佛之时。
于是,每日间从青州西门通往龙兴寺的路上,香客不断。
不过几年,因龙兴寺方丈不仅精通佛法,且对经商一道又颇有钻研,无意间指点过的几个香客,也都成为小有所成的富户。
渐渐龙兴寺香火之旺,一时无两。这就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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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宫燕一人离开府衙去寻叶念安,进了二月天气略有回暖,踩在南阳河岸堤上,泥土松软,难以行走。
宫燕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暗黑色泥巴,微微皱了皱眉。
胸间立时吊住一口真气,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施展开轻身功夫,快步前行。
不刻,已疾行了四五里路程。虽然脚程快了许多,但是身体渐感酸麻,宫燕额头挂满一层细密汗珠。
赶巧的是,前面不远正有一块斗大石头露于堤外,宫燕看过便想上前停靠着歇歇脚再走,眼瞅着叶念安住的死囚河工之处已未有多远。
“啪~啪”一阵击掌之声传进宫燕耳中。
宫燕抬头一望,只见距离他不远处的河道内站着个人,正一边合掌拍手,一边笑眯眯地望着他,
待来人近了些,宫燕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自己欲见的妙人——叶念安。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宫燕寻来河堤,就是为了见叶念安。想见谁,谁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叶先生~”宫燕眼睛一亮,刚要招手唤叶念安过来。
“宫大哥,莫急,我知你此来为何!”叶念安微微一笑,打断了宫燕要说出口的话。
“叶先生还有未卜先知之能,那你说我此来为何?”宫燕也觉此事有趣,不由来了兴致。
“宫兄此是为府尊而来,问的是朝廷之事。”
叶念安缓缓走到宫燕身边,绕着他站的石头走了一圈后,摇头晃脑地说道。
“哈哈哈,叶先生真是越来越有先生模样了!
不过先生确是神算,宫某确是为了府尊来做寻先生。疏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宫燕看着叶念安的模样,顿时大笑了两声,紧接着又满面惊奇地问叶念安。
“眼下刚刚初春,河岸泥泞难行,府尊怎么会来此处!
我能猜出来,全是因为宫兄你自己告诉我的。”叶念安故作神秘道。
“叶先生就不要打哑谜了,你知道宫某是一介武夫,粗人一个。”宫燕苦笑了一声。
“宫兄孑然一身,跟随府尊十几年,一心皆为府尊操劳,而刚刚你又是从府衙中来。
如今筹粮一事已经了结,能来寻叶念安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因而必然是为了府尊。”叶念安说完有认真对上宫燕。
宫燕点了点头后说道,“此处常人也能猜测出来,那为朝廷一事又如何是讲。”
“宫兄姓氏为宫,此时双脚踩在石头上,石做宫之基。在青州又有谁能做朝廷根基呢?
唯有寇知府。
而宫兄下了石头,就要沾染泥泞,这怕是此时此刻,朝廷此时定是个多事之秋啊!”
叶念安说到最后,面色也显出一阵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