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安的这番话,并没有让面前三人的疑惑褪去。他们听不明白叶念安讲的究竟是何意,反倒是在他的言语中听出了对此事的冒险行径,心中不免生出隐隐担忧。
宫燕立于一旁,静静等着叶念安讲完,才从常服堆里拿出一张叠得方正的图卷递了过去。
“这是户曹适才与常服一起送来的,想着念安兄应当有用。”
叶念安惊愕地双手接过,缓缓打开间不禁扬起眉梢。这,竟是一张用羊皮制成的的青州版图。
四人不由向府衙大堂间的书案移步,叶念安轻轻摊平手中图卷,顷刻间,绘于羊皮卷上三尺长宽的青州风貌一览无余。
白马逗指着版图,一处一处地详细说解道:
“青州分东阳、南阳两城,四面城墙,两城相通,往来方便。
南阳城有南北大街两条主要通道,与东阳城相连。往东全是深沟大涧,交通十分不便,西部大片全是荒地,可作射点校场及牧草场,故毋需设西门。
南阳城又属青州外城,比内城大过一圈且又为内城服务,此处是大量城坊居民和保卫内城的驻军所在地。外城以东紧绕城墙有一绝涧,径渡于阛阓,将外城西城门横切一角,直推沟壑。
而东阳城有内城(南郭)、外城(西郭)之分。内城为州治地,外城是郡县治地。内城东西、南北十字大街直通四城门,也将内城分成了四块。
内城是官府、官署、官衙所在,也是朝廷重臣、知州、知府所在地,故有‘车辕门’之称。车辕门向西北接古驿道,直通两京和朝廷的大门。
而车辕门正南是南城门,因这南门恰巧筑在南阳河北岸的高崖之上,从河谷仰望,城门犹如挂在天上,故有‘南天门’一说,要登此天门,必须拾阶而上,对军事防御十分有利。
至于外城,有一特别之道——马驿北门。此处是砖石结构的阁子门,壮观的城门门基由巨石垒彻,地面皆为青石板铺路,就算是在三伏天,阁子门内仍可感到逼人寒气。因而此道东西……”
“故,此道石板路滑,两侧坡陡,前行阻力过大,走这条小道出城并非常人所选?”叶念安冷冷打断正滔滔不绝的白马逗。
未等此三人全反应了过来,叶念安又说道:“走此道,比较南阳城外的阔阔官道,却能避人耳目?”
三人仔细聆听着,白马逗恍然大悟地重重点了点头,便用指腹轻轻敲了敲版图上青州东、南阳两城间的城墙楼橹,继续道:“此为青州军事瞭望楼,是城门上的防御工事,亦是瞭望观察敌情的城楼观望台,站于此处能总览青州城内及城外十余里的地势全貌。”
叶念安听到此处,立即向寇隼拱手道:“府尊,不知念安可否上得城楼?”
寇隼一听,脱口而出:“当然可以!此城楼日夜都由府衙侍卫相替看守,你随时都能上楼去。”
语罢,叶念安收起书案上的羊皮卷,看了眼身侧的白马逗和宫燕,躬身说道:“念安想请白都丞和宫大哥,一同前往城墙楼橹看一看。”
二人点头间已向府衙堂外走去。
两城楼橹瞭望台
三人并排站于城门之上的瞭望台,俯视着脚下的青州全貌。南阳城外宽阔奔腾的阳河水,此时正像玉带横切了内外两城。叶念安从此处眺望,发现脚下青州城的大小街市,纵横交错间竟像蛛网般穿梭互通。
叶念安轻声问向宫燕:“宫大哥,可否速调府兵百名从这马驿门为始,常速行至南阳城外西门处?”
“行至西门处如何?”宫燕不解道。
“只需常速行至城外西门,记录全程时间便可。”叶念安话语间仍是淡定如常。宫燕也并未言语,只是抱拳行过一礼后匆匆下了城楼。
尔后,叶念安指着远处贴近南阳城门的一条小路,问道:“这条沿城墙的窄路可是能通向城外?”
“此门叫‘白门’,并非城外正门。因此处大多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白门也是平民百姓所走之门,它是外城平民百姓所走的小偏门。”白马逗说完,转头看向叶念安。“念安兄可是想兵分两路,进出两道?”
“哈哈!都丞机智呀!念安佩服!”叶念安爽朗一笑,想到适才问府尊讨要独轮车和麻袋时,质问他的白马逗,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冬末初春的日头总是特别短。躺在床上夜不能眠的叶念安,想起傍晚时分在楼橹上纵观的青州全景,心里仍是急躁万分。
那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虽无法让苏广山的车马招摇过市,但从衙里出去的府兵却同样暴露于苏广山的眼线之下。该如何让这些眼睛看到正大光明出去的独轮车队,又安全隐密地将车推回来呢?
辗转反侧的叶念安回到了多年前三更下床的习惯,披上罩衣从府衙院内踱步向外。
不知觉间,双脚停在了日间的城楼下。叶念安独自爬上城楼,梯上正有两名驻兵值守,见来人面熟,也没阻拦。
叶念安行至傍晚所立之处,俯瞰着入夜黑沉寂静的青州城,脑中思索着该如何阻截苏广山进城的车马钱粮……
抬首间,竟被远处一点亮光吸引了去。
叶念安立稳身体,定晴细瞧,那不是南阳城外的西北角西城门吗?白天听都丞解说时,那里应当没有百姓住户,全是广茅密林才对,为何此三更夜仍有零星火光闪烁呢?
突然间,叶念安的心里如锣鼓敲打,立刻转身下了城楼奔回府衙。他冥冥中觉得,那隐隐约约跳出的星辰般的亮点,定如夜间鬼火般幽魅。
天色微亮,叶念安摇醒睡意朦胧的白马逗,强行拖拽着又登上了城墙瞭望台。
借着微微晨光,白马逗揉了揉半睁的双眼,顺着叶念安抬手指着的,隐没在茂密山林的缺角处:
“你说龙兴寺啊?这就是午后城外我说的那个,易守难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