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火红鳞云盘踞天空,被层层金边包裹着就像亘空升舞的赤鳞。
一行人踏着光辉,终于抵达城中火山军。
淡淡腥风迎面而来,军营上空旌旗猎猎,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徘徊在营前。
辕门方向,偶有牛马牲畜的嘶叫,不时腾起一道道沙尘,使整个火山军充满了萧肃之气。
终于盼到了回衙之日,此刻的魏敢心头微颤。
他稳了稳心神,进门后便目光灼灼地盯着火山军巡检使:“大人,魏敢不负您离时嘱托,已将横谷寨巫师命案彻查清楚。”
火山巡检使缓缓转过身,待魏敢有条不紊将事情脉络讲清之后,神态严谨安素,还是一副安定旧态,举动间带着巡检使的力度,只微微斜过目光,看向眼前囚犯道:“叶念安,你可知罪?”
叶念安一个头叩了下去:“回大人,小人冤枉,!小人那晚的确是去了释比家中,虽然跟他发生了争执,但是小人绝对没有杀他。
望大人明鉴,还小人一个公道!”
火山军巡检使并未说话,僵硬的气氛延续着,这更让叶念安心中添了几分惶恐。
魏敢站在旁边抿着嘴,细细观察着,看着火山军巡检使阴晴不定的脸,眼锋一转,朝着王小巴使了个眼色。
王小巴接到这双尖锐厉眼,立马晃出身子,颤颤巍巍伏跪下来,夸张的哭喊道:“大人,小人乃横谷寨打更更夫王小巴。
那晚刚好看到叶念安提着一支箭矢从释比家出来,箭上还带着血迹,这些皆为小人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火山军巡检使抬手指着魏敢问道:“可曾验尸?”
魏敢两道浓眉一挑,一脸认真:“小人已经验过尸体,乃利器封喉,一剑致命。
死尸下另有鲜血写的‘葉’字,这人证物证,定是此人无疑。”
叶念安听闻,只觉全身血液都涌至脑门,气得全身颤抖。
火山军巡按使目光冰冷,极其不屑地瞪向叶念安:“怎么?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那日确实跟释比产生了争执,但并没杀人,朝廷办处命案怎能如此草率?简直...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火山军巡检使冷笑一声,打岔道:“哎呀!世间这样的人真是多啊!这前不久还有个嫌犯嘴硬得跟什么似的,才刚上刑具就乖乖招了,没一点点骨气!
今天倒是也让本官见识见识,你这个乡村野夫到底是皮糙肉厚,还是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
叶念安心思瞬间飞转,想到自己癸水立命,且又在临行前交代了娘子如何形成水洼之势……
若一味逞强、大刑加身,岂不是得不偿失?不成...…尚有一丝生机,都要忍辱自保。
念及此处,竟扑通伏跪于地:“大人明察秋毫,小人甘愿认罪画押。”
火山军巡按使审人无数,这么不经吓便痛痛快快认罪的虽不在少数,却也不多见。
只是思及未语,不作声响地将文书红泥递到叶念安面前,画押定罪,便差了手下公人上交至刑部。
如此,叶念安定肘收监,入狱秋斩。
此案了结,暗暗笑出声的当是王小巴。这厮松了枷锁出了火山军县衙,一连多天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飞离此地,一刻也不愿停留。匆匆作揖谢过石四戈后,便转身奔了出去。
魏敢在县衙外像是等待了许久,一脸不耐烦地拦住了去路。
“怎磨蹭这么会儿功夫!
王小巴,要说也是我把你领到火山军,也让我送你回程吧!”
王小巴瞳孔一紧,对眼前之人硬软不敢轻施,却又不敢推辞,结结巴巴道:“那......那就有劳魏大人了?!”
语罢,两人一前一后,沿路无语走出县衙外数里。眼看着穿过山道转至黄河靠岸,便能越过贺兰山头回到横谷寨了。
王小巴正欲转身让魏敢止步,却正对上半米外目露凶光的魏敢。
还未及开口,便听到一个冰冷如霜的声音划过:“王小巴,去死吧!”
王小巴哆嗦得瘫倒在地,面色煞白,裤裆潮湿一片,颤抖地求饶道:“大人......魏大人,您高抬贵手,小人可是应了您的话,只须死命咬住叶念安杀人不放,您就饶小人一命的呀!
您...您可是亲口答应的。”
魏敢面色绷紧,直直逼近。
王小巴又连忙磕头:“大人,小的保证闭口不言,权当没来过这火山军,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魏敢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如同毒瘤一般的王小巴,全然无视王小巴的呼救,抽出腰间长刀,起落之间,殷殷鲜血喷迸而出。
魏敢狰狞一笑,扛起王小巴尸体,一口气跑至黄河边,如同扔石子一般,将尸体抛进河中。
直见到死尸被汹涌急流卷入水腹,激起的漩涡彻底消失后,魏敢心中才卸下包袱,松了口气。
回衙路上,魏敢蹲在沿途岸边,一遍一遍冲洗着刀上血迹。
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道:‘这生和死,就是圣贤也常会选错,更别说我魏敢这个小小都头了。
权当你王小巴命薄福薄,我魏敢收拾了你!’
思及此,魏敢‘嗖’地一下站直了身子,顿觉黄河岸边呼啸之风愈加冷咧,心底有个声音也愈加响亮。
对,那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
当魏敢再次闻见风中夹带的血腥味时,胃液竟抑制不住的翻涌,面色也苍白了几分,他转身又疾走了回去。
这胸口的翻搅,让他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魏敢茫然地走着,目光落在了路边小馆。
人生在世,总归还是想混口饭吃的。坐定,扯开嗓门喊了一声:“小二,热两壶酒来……”
半壶烧酒下肚,似回了不少精神。
魏敢抹了抹嘴,定了定神,走回军营。
迎面走来的几个都头,大老远看到魏敢便生讽打趣道:“哟嗬,可真是没想到哇!
你小子是长本事了,还是走了狗屎运,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能耐啊!”
魏敢虽恢复了平日常见的脸面,却依旧没止住涨红的面色,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几个都头话里话外渗出的讽刺,如隆冬深夜结起的寒霜薄冰,生生在自己脸上刮出一道道细细血痕,找不见伤口,却条条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