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天说的那些关于81号避难所的‘秘密’,全部都是真的吗?”
“当然,这种东西只要他们好好检查一遍,不难发现其中的猫腻……”
“不,我的意思是——就连避难所的监管者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外人’是如何得知的?”伊莎说完这些,微微发愣,似乎也发觉自己的发言好像有些“冲”,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质疑你……我是说……果然45姐你掌握了某些特别的信息渠道吧?”
“正是如此。”
Ump45丝毫不做掩饰地点了点头,伊莎见状也就很识趣地停止在这个方面继续深究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彼此之间没有谁是谁的主人,谁又是谁的奴隶,留给别人隐私的空间是最基础的尊重。何况,既然ump45愿意开诚布公地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说出来,本身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有些人,掌握了一些机密,就死命地遮掩,非得到你拿出了证据,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的时候,才肯放下侥幸心理变得老实。这种人,伊莎已经碰到了很多,有时候她也能理解对方,毕竟废土上生存是一件需要小心谨慎的技术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需要一点点积累的——伊莎早就习惯了这种一件事非得跑三次腿,逐步“解锁”重要信息的节奏。
但有的家伙,就不那么老实了——他往往会隐瞒掉一些关乎生死的重要情报,巴不得别人出点意外……对于这类人,伊莎通常会让他们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们想要省钱,伊莎会让他们吐出更多的钱;而要是他们想要伊莎的命,伊莎也不会让他们再看到下一次日出。
“我能理解,这是废土客的职业习惯嘛~”
Ump45一边转动着烤架,让鹿肉受热更加均匀,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猜一下,为什么81号避难所并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实验,又为什么200年后的监管者都不知道避难所背后的真相?”
“以我的了解,这类避难所,往往会配备有足够的安保力量,确保被实验者无法反抗监管者的命令……就像之前的114号避难所,即使是一个傻子,也可以拥有一大批忠心耿耿的的机器人做保镖——靠武力反抗并且获得胜利,我认为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伊莎自己就是从101号避难所逃出来的,她非常清楚,没有经受过战斗训练的一般避难所居民,在面对身着防暴甲、手持枪械的避难所警卫保安的面前,是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的。而且,如果真是通过抗争赢得了未来,那也断然不会对此一点记录都没有——之前81号避难所监管者的反应,说明她对ump45所说的事项根本一无所知,可那是监管者啊,不是简单的一个聚落的村长!在避难所里,他的权力至高无上,就是皇帝,是神明!这只能印证一点——
那就是避难所最初的监管者,刻意抹消了相关的资料……甚至是,相关的科研人员……
“真实的情况,和114号避难所发生的事件,有几分类似——那些负责进行病理学研究的科学工作者们,按照计划中预定的时间来到81号避难所时,大门已经紧闭了。当时的监管者,提前关闭了避难所的大门,无论那些科学家如何叫喊,都没有理睬……最终,核弹落下后,这些科学家就此消失在爆炸和辐射之中。”
“那名监管者因为担心科学家们会坚持进行实验,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感觉……感觉有些残忍呢……”哈特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身体,她本以为当年的监管者是个好人,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但是这种手段……虽然那个年代的科学家十个里面九个疯,拥有正常善恶荣辱观念的没几个,可如此冷漠都旁观着他们惨死,那名初代监管者,某种程度上,同样让人害怕。
“是非对错,恐怕也只有当年的当事人自己清楚了。就我个人的观点,那位初代监管者虽然手段过于偏激冷血,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伪造成是一次‘意外’,将所有知情者拒绝在避难所大门外,彻底杜绝掉政府计划实施的可能性。毕竟,对于两百年后的人而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支持那种害人性命的实验纯属智障,但在核弹刚落下的时候,战前政府的余威尚在,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有道理,就我个人的经历,大多数避难所背后的反人类的实验,被落实下去的概率非常高——难道那些科学家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吗?我看不见得,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或许中间会有一些人因为良知而跨不过心里那道坎,但罪恶的实验一旦开始,几乎就不存在因为这些‘好人’的觉醒而中止的机会。”
伊莎想了想自己在首都废土游历的经历,那些疯狂的科学家,就连毒气实验都能让它顺利进行下去,这边的病毒实验听起来也半斤八两,但至少还有一个看似高大上的“目标”在——伊莎认为,应该能够引来相当多的科学家,相信他们在做对全人类有益的事业。
“话又说回来,如故只是这样,45姐你为什么要特意来81号避难所?难道这边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宝物吗?”
“你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哈特?嗑曼他特了吗?”
“……不要说得我平时很笨一样!我只是相对于45姐你这样的妖怪,显得普通了一点而已!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45姐你一向做事都很有针对性,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啊!”
“我觉得这应该理解为‘精打细算勤俭持家’——康科德那么大一块地方得经营呢,我必须趁早寻找一切能够强大义勇兵的资源……毕竟,义勇兵和枪手不一样,你们是佣兵,有些东西是没有义务去坚持的。”
Ump45将烤熟了的鹿肉派,切成两份递给了哈特和伊莎:“其实,当初并非所有科学家,都死在了大门外……我查过资料了,依然有三名科学家,成功进入了避难所,登记到了档案之中。”
“可是两百年过去了,他们应该早就死了吧?而且,既然避难所无事发生过,那也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展开对避难所居民的病理实验不是吗?”
“81号避难所是一个设计很全面,没有什么刻意制造的缺陷的避难所,但你们没有听那些商人们说吗?81号避难所因为近些年,电力和供水系统,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问题,怎么排查也找不出具体的原因,处于保险,这才选择开启大门,尝试着和废土居民交流,为今后可能出现的‘突发意外’做准备。”
“一般来说,除非人为的有人去破坏,否则一个设计完整没有缺陷的避难所,即使出现了些许故障,也能很轻松地依靠避难所内部的资源和人才储备,快速扑灭这些威胁。”伊莎啃着油汪汪的鹿肉,一边向哈特解释道,“避难所出生的孩子,不仅仅从小要进行基础的知识教育,在她‘毕业’的时候,还会规划他们今后人生的主要职业,并且展开针对性的培训……职业的分配和培训,这些都是经过了详细数据的归纳后得出的最优解决方案,除非是出现净水芯片意外被毁的情况,否则绝大多数事故都可以内部消化解决。”
“那么81号避难所的情况,会是有人内部搞破坏吗?”
“可能性不大——如果是阴谋分子作祟,没道理只是停留在这种‘恶作剧’的层次上……我听商人们的描述,那都是一些小故障,吓人是肯定的,但真要说现在就威胁到避难所居民的生活,那也未必……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看出任何避难所内部存在着严重矛盾的迹象。”
一番推敲下来,可能性最大的,还是那个被废弃的“避难所里区”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的变化。
……
……
在81号避难所外边的营地,轮流守夜度过了波澜不惊的一夜后,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那名爱德华警卫,顶着一张臭脸,找上门来了。
“果然如你所说,确实有问题。”
“你们自己能解决吗?”
“哼,坦白说我认为这种事情没必要麻烦废土人,但监管者说了——如果我们这些和居民朝夕相处的警卫,突然‘失踪’,这很难和众人交代;但要是几个外来的废土客,最终没能从那个洞里出来,知道的人少,终究还是能掩盖过去的。”
“大叔……”哈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次你如果想要表达关心和担忧的想法,直接一点就好了——你这种绰辞,碰到那些智力不高的二愣子,他们领会不了你的好意的。”
明明是需要一些身手不凡的废土客来处理难题,结果上来甩上这么几句话,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坐地起价敲诈吗?
估计是这名警卫,认为需要几个来自废土的小姑娘去冒险,良心不安吧,想要用这种方式,“吓唬”她们知难而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跟我来吧,注意点,别发出太大的动静,现在大多数居民基本上在睡觉,别吵醒他们,不然我们要做保密工作就很难了。”
众人随着爱德华的引领通过了避难所大门,在入口处的景象倒也没有让伊莎和哈特感到多么惊讶,毕竟除了多出了不少正在工作的维修工人和警卫,这里与114号避难所的入口区别并不大。
然而通过了安检门,坐着电梯直接来到了下层的居民生活区,在电梯门被打开的瞬间,哈特捂着嘴巴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就连一边的伊莎,也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了少许。
明明现在大部分居民都在熟睡,放眼看去走廊过道除了巡逻的警卫都没什么人,但比起114号避难所,有种不可思议的和煦暖流,似乎在这片地下的空间洋溢着、流淌着……哈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里的墙壁和阶梯,棱角都比114号避难所要圆润。
而伊莎心中的震撼更甚。
她不是没见过正常运作的避难所,她出身的101号避难所也是如此。但是那个避难所,除了少数几个熟识的故人朋友,对于伊莎而言已经没有多多少吸引力——死气沉沉的生活、压抑固化的等级制度、日益激化的矛盾、蛮横霸道的恶霸、阴郁残酷的监管者……种种因素,让伊莎对于自己最初的“家”,缺乏应有的归属感。
在她看来,核弹镇的绝大多数人,比起冷冰冰的避难所居民,都要热情太多了。虽说初入核弹镇的时候,因为废土居民特有的排外和警惕,伊莎也吃了不少冷眼和闭门羹,但随着她的日益活跃,以及帮忙拆除了那颗核弹的功劳,现在镇子上的大部分居民,对伊莎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热情的很。
后来伊莎逐渐明白,这种冲突的感觉,是因为101避难所的人们,日子过得都很麻木……缺少了生活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虽然看似远离地表上的威胁,但他们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维持避难所运行的零件,感觉不到幸福为何物了。
而在这里,即使人们大多还在梦乡,伊莎也能从各种摆设和细节上,看到那种生活的热情——能看到一个还能正常运作的避难所,已经不容易了;而这个避难所,竟然还拥有着活跃的烟火气,这就更加不寻常了。
无怪乎ump45会对这里初代的监管者的手段,持保留意见。
无论那位监管者正确与否,至少,这份延续了两百年之久的平凡和普通的日常,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肯定。说真的,在伊莎看来,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土上,五花八门的战前科技,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相反,这种平凡和平的生活,才是真正难得一见。
“在首都废土闯荡的时候,很多次我都在想,人类会在两百年前步入毁灭,是不是一种‘必然’。”伊莎扶了扶帽檐,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但却掩饰不住言语中的笑意,“不过现在想来,人类能够最终幸存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