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常州府赵老爷那边送信过来,说是卢府那边推拒了前来松江说项之请,所有礼品也全都原样退回。
赵老爷信中言道,卢氏一族耕读传家,向来不喜与外人结交。现下虽是卢学士高居阁臣之位,但卢氏一脉并未因此而骄纵乡里,其族人一如既往低调于乡间,泛泛之交很难说动他们家人出面说情,赵老爷请老爷再想想还有无他人与卢氏有故,否则不好成事。”
顾家大院的书房内,顾府管家顾顺冲着端坐在座椅上的顾慎卿施礼后禀报道。
在议定暂且隐忍行事之后,顾慎卿等人又与谢汝运暗中互通声气,琢磨着想从卢象升身上着手,试图说服卢象升向皇帝上本,言明松江府上下正积极配合朝廷开海之策,全力促成上海码头早日完工之情,促请皇帝将謀逆之罪祛除,以安松江民众之心。
考虑到卢象升族人就在临近的常州府宜兴县,顾慎卿等人便托请常州府当地的士绅大户,备齐厚礼登门拜访卢府,想着让卢象升的几名叔父或是出面,或是直接来到松江府面见卢象升,劝说卢象升答应上述所请。
按照汉人注重桑梓之情的传统观念来说,只要是卢象升的长辈能够出面,就算卢象升官职再大、再铁面无私,那他也不好驳了家中长辈的面子,那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有希望能成的。
自古财帛动人心。
为了能达成目的,顾慎卿等人可是下了不小本钱的,拿出的礼物也是相当厚重,准备一次性便将卢府摆平。
这次顾、吕、徐、周四家除了每家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外,还有宜兴县上好水田一千亩、常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城内繁华地段商铺各一间,常州府内五进豪宅一座,加起来总计价值五万两还多,这些财产足够使一个小门小户摇身一变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了。
顾慎卿等人认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的了如此厚礼,何况所请之事也并不算违背纲纪的大事,所以说这件事应当会非常顺利的得以圆满解决。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卢氏之人竟然毫不犹豫地便将这等厚礼推拒于门外,并且根本没有多说任何废话,这让顾慎卿暗感恼怒的同时,心里也是隐隐有些佩服:怪不得谢汝运安排人给卢建斗送礼被拒,原来卢氏之人也是这般做派,要是朝廷官员都如此的话,大明国祚还真是有望延续百世。
“好了,我知道了。现下你即刻亲自带人去常州府跑一趟,打听一下卢氏之人平日间有何喜好,与何人交往密切,打听好之后再投其所好,定要花费全部心思将此事办妥!”
眼看时辰还早,顾慎卿沉吟片刻后给顾顺下达了新的指令,顾顺并未多言,再次施礼后退出了书房。
会到前院的顾顺连衣袍也没来得及换,随即吩咐下人备好出行所需的银钱和吃食,随后便带上两名仆从,坐上带有顾府认旗的马车出府直奔上海县水运码头而去。
就在顾府马车行出去不远之后,一名小贩打扮的路人挑着空空的竹筐疾步跟随在马车后边,然后一直行到顾府所在的巷口,冲着停在路边一辆马车上像是在等客的车夫做了个手势,那名年约三旬的车夫立刻打起精神后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启动,吊在顾顺后面迤逦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顾顺一行三人在上海通往常州府的水运码头下了车,车夫在请示过后,赶着空车回返而去。
顾顺带着两名仆从来到人头攒动、一派喧闹叫嚷的码头边,一艘同样飘着顾府认旗的中型客船在水边停靠着。
一名仆从喊了一声之后,正在歇息的船夫赶忙跑到船边陪着笑脸伸出手臂,顾顺搭着船夫的手臂登上船头,两名仆从也先后登船。
船夫解开系在岸边的缆绳后返回船上,拿起长长的竹蒿刚要将客船撑离码头,突然之间几名身穿灰色布袍的汉子从人群里疾步窜出,眨眼之间便跳上了顾府的自用客船。
“哎哎哎,哪来的乡下土鳖?这船是顾府自家专用,外人一律不得上来,赶紧滚下船去!”
除了顾顺已经进了客舱之外,两名顾府的下人和船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一名仆从心头大怒之下,扬起手臂指点着窜上来的几个人高声喝骂起来。另一名仆从则是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上前进行驱赶。
此时的码头上人声嘈杂,各人都在忙着自家手上之事,是以并无人关注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
不等那名喝骂的仆从放下手臂,一名汉子欺身近前闪电般一掌切在他的一侧耳边,那名仆从身子一软倒在了甲板上,随后这名汉子如法炮制,将另一名仆从打翻。另一名汉子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木牌,冲着目瞪口呆的船夫面前一举,低喝道:“爷是官差!撑船!”
此时正在客舱内歇息的顾顺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正要起身出来查探,一名汉子左右腋下夹着两名仆从闯了进来,并随手将二人丢在一角,另一名举止沉稳的中年人一步跨进船舱,上下打量了顾顺一眼后开口问道;“顾顺?某是北镇抚司的!我家镇抚使有事询问与你!跟某走一趟吧?!”
当日下午酉时许,天色已经开始发黑,顾府客船抵达常州府外的码头,被黑布蒙头的顾顺在两名北镇抚司校尉的挟持下从船上下来,随后被塞进一架早就等候在码头的马车,赶车的校尉一挥马鞭,马车缓缓启动驶向了不远处的常州城。
“顾顺是吧?听闻你家老爷许多秘事全都是交由你去办结,恰好本官想要打听一些顾家秘史,故此才把你拿到此处。怎样?说说吧?当初袭杀朝廷官员那些反贼都在何地?
你若是好生招了,那镇抚司些许手段也就免了,若是你执意不说,呵呵……”
锦衣卫设在常州府城里的署衙二堂内灯火通明,身着便服的李烈盯着披头散发的顾顺肃声开口问道,两名同样身着便装的北镇抚司百户神色淡然的立在一旁,用带着讥笑的眼神打量着跪在堂下的顾顺。
为了避免引起顾慎卿等一众地头蛇的警觉,防止出现其他不可控的事情发生,在李烈的授意下,北镇抚司校尉这才在顾顺出城之后,在无人关注下把他拿到了常州府。
“官爷,冤枉啊!小人不知您所说为何事。我家老爷可是松江府官绅世家,平日里奉公守法,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袭杀朝廷命官更是无从谈起啊!
官爷可别随意诬陷我顾府,如若不然,这江南一众士绅可不会答应!要是一个不好闹将起来,这民变一发,就算官爷打京城下来,到时怕也是难做啊!”
顾顺跟着自家老爷见过不少大场面,结识过不少达官贵人,私底下也奉命养着不少江湖人士,替顾慎卿干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加上自恃顾家在江南一带庞大的势力,所以他对李烈的话语并没有感到十分惧怕,话里话外反倒是隐隐有威胁李烈的意味。
李烈见状也懒得再去与顾顺计较,他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起一只右臂一挥,站在堂下的两名校尉抬着一张简易木床放到了二堂的中央。顾顺身边的两名校尉把他拖起后来到床边,四人分别拽着四肢把他仰面放到了床上,随后把他的四肢和头部牢牢固定在了床上。
紧接着,两人抬着一口装着清水的水缸放到床头位置,一名校尉抱着一摞黄色竹纸来到了水缸跟前,堂内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嬉笑的神情,这让本就莫名其妙的顾顺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恐慌。
崇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