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又吹落了几片黄叶,太阳已经悄然变成了金红色,已是暮秋的黄昏。
这是个宽阔的大宅院,地上铺满了一层落叶,一个半旬大的男孩持着和他一样高的扫帚挥动着。台阶的躺椅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女颇为悠闲的咳着瓜子,声旁一只半人高的小牛眼巴巴的盯着少女,尾巴不停摇着,像是乞食的小狗。
天气已开始转凉,可男孩依旧穿着短袖的皮衣,小小的身体却将扫帚挥舞的有模有样。一边的小牛也很是奇异,与寻常牛不同的,它毛色金黄,四蹄也异常宽厚。
“小九,明天就是你入门仪式,先生让你一定把院子打扫干净。”躺椅上的少女道,说着将刚剥的瓜子扔入小牛嘴里。
“好的薇儿姐!”男孩声音柔声奶气。
“先生可是让你和崔远一起打扫。”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男声,便见一个背着药篓的青年走了进来。
“小八哥!”男孩、少女神色惊喜,冲向青年。
男孩笑逐颜开,抬起小脸望着这个亲切的兄长。
青年挂着和蔼的微笑,蹲了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到:“明天以后可不能叫小八哥了。”
“叫八师兄。”少女插话道,嘟着小嘴。
“少贫嘴,就知道欺负小九老实。”青年笑骂道,说着轻轻的在少女额头上弹了下。
少女捂着额头,皱着小眉头呼痛:“小八哥,我可全是为了小九啊,你看他长的那么柔弱,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我是在锻炼他。”
“小九才明天才满六岁,你还让他长多高大。”青年轻笑。
一旁男孩急忙摆手,“薇儿姐是为我好,小八哥你别说薇儿姐了。”
“你迟早被你薇儿姐欺负死。”青年叹了口气,起身将背篓放在台阶上,拿起扫帚自顾自的扫了起来。
一般的少女也不好意思起来,拿起扫帚,加入打扫的行列。
忽然青年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小九,按规矩,你今晚得去先生那奉茶。”
一边的少女请缨道:“晚上太黑,不安全,我和小九一起去。”
“胡闹,得小九一个人去,这是规矩,让大黄陪着就好。”青年道。
“哞”一边的小牛人性的应了一声。
“薇儿姐放心,我不怕黑!”男孩阔气的拍拍胸,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做出这个动作,模样确实有些滑稽。
一会儿,男孩忽然一挠头,“可我还是找不到先生的济厢房怎么走啊。”
少女做了个鬼脸,撇嘴:“小路痴!”
“只有能制药的弟子才能去济厢房,我就只和大师兄去过一次。”男孩辩解,仿佛不想坐实这个路痴的头衔。
青年哈哈一下,指指小牛道:“找它啊,这杜淮山没有比这家伙更熟络的了。”
“哞”小牛骄傲的甩甩头。
天已入夜。
青年从炉上把一壶煮的沸腾的茶提了起来,递给一旁的男孩,“小九,一路小心,等你到先生那这茶温度应该正好,记住,要双手奉茶,先生喝了后你就立刻跪下磕三个头,流程千万不能错,先生对这方面很讲究。”
“小八哥,你都说五遍了。”少女吐舌。
青年愣了愣,尴尬的挠挠头,“哎,真是,跟寂六那家伙待久了,我都变得跟他一样婆妈了。”
“时间不早了,小九,你现在就去吧,带上大黄。”
男孩乖巧的点点头,一旁的小牛也屁颠屁颠的迈了过来。
说着,男孩牵着小牛踏入黑夜,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一路小心。”
“小八哥放心。”
很快,男孩和小牛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男孩提着灯盏,神色紧张又兴奋。身旁的小牛东嗅嗅西瞅瞅,即使这般,小牛的速度仍保持在男孩之前,看着模样哪里像头牛,简直活像壮硕的大狗。
“大黄,我都来杜淮山六年了,先生总于肯领我入门了,可我为什么还那么紧张啊!”男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亮。
“哞哞”小牛像是嫌弃男孩速度太慢,绕道了男孩身后,拱了供男孩的背
“哈哈,大黄你别闹。”毕竟是孩童心性,一时间和小牛玩闹起来,传来清悦的笑声。
天上明月高悬,在下山的路上,周边树影婆娑,一个男孩和一头牛犊走走停停,画面甚是和谐。
“别闹了,再这样到先生那茶都凉了。”男孩正色起来。
小牛也颇感无趣,冲到了男孩身前,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说也奇怪,这头小牛是两年前被寂六在山上寻来的,当时这小牛也就和脸盆般大,那时候师兄们都还以为是个狗崽,但不想短短一年小牛便长得如半个男孩般高,这头小牛的灵智也让兄长们称奇不已,很快小牛便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小牛有时和师兄们一起去采药,有时又陪着男孩一起打扫院子,很是招人喜欢。
就这此时,小牛忽然一顿,扬起大脑袋,向着树林中望去,“哞哞”
“大黄,怎么了?”男孩疑惑的望向林中。这是八月十五的晚上,月亮格外的圆,再这样明朗的月色里男孩能清晰的看见林中十丈内的景物,但男孩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哞哞”小牛忽然冲向林子里。
“大黄,林子不安全,小八哥说了不能进林子的。”男孩喊到,但看着小牛快消失没了,男孩顿时紧张起来,一跺脚,只得跟了过去。
男孩踩着周在林中,神色颇为不安,左顾右盼,寻找小牛的身影。林中堆满一层的落叶在男孩的踩踏下发出沙沙声,林子里安静极了,虽然男孩也在夜里跟兄长来林子里抓过鼯鼠,但如现在这般只身一人确实头一次,不免有些害怕。
“大黄。”男孩呼喊,很是焦急,他试图以自己声音压下那份孤寂的感觉,手里的灯盏握得紧紧的。
“哞”就在这是前方传来一声牛吼。
男孩如闻仙乐,瞬间向前飞跑去。
前方是一片灌木丛,几株荆棘挡住了前路,小牛在地上猛烈的嗅着,仿佛在找寻什么。
男孩放下茶壶,扯了扯小牛的尾巴,说道:“大黄,咱们快走吧,茶要凉了,先生会不高兴的。”
“哞哞”小牛抬起头,有些疑惑,做沉思状。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小牛竟一刻不停,蹿向荆棘丛,这头牛看似笨重,但蹦跳起来灵活异常,十分轻松的便穿过了那几株荆棘丛。
“大黄,快回来。”男孩神色不安,他现在到不是有多恐惧,而是为怕错过给先生奉茶担忧。
“哞哞”荆棘丛的另一边,大黄如同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吵着男孩不停吼叫。
男孩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向前迈去。
那几株荆棘很是粗大,相互缠绕下留下刚好够大黄通过的空隙。
男孩有些犹豫起来,那荆棘上的倒刺像是密布的银针,紧密的排列着。可一想到自己的入门仪式,男孩也只得硬气头皮,放心手中的茶壶。
他匍匐下身子,手中的灯盏抓的死死烦,单薄的身体此时到起了作用,那荆棘间的空隙刚好够他进入。
男孩小心翼翼的向前爬行,此时白净的小脸上已粘上几缕蛛网上的丝,这让他感觉很是难受。
“斯拉!”男孩不留神间,裤子被割开一块,连同大腿上被划开了一道小口。
男孩皱起眉头,他并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遇到这种情况便大呼小叫。
也是经常同兄长们一起采药,并且兄长们每天都很是忙碌所以没什么人照顾的缘故,他从小吃的苦变比其他孩子多,也因此他也要比其他孩子成熟太多。
当男孩穿过荆棘丛时,他身上的衣衫已有好几处破损,模样狼狈。
前方的大黄见男孩过来顿时哞哞叫个不听,示意男孩过来。
“大黄,你找到什么了?”男孩疑惑的爬起身,走上前去。
“哞哞。”大黄叫唤两声,点着脑袋像是在示意着什么。
男孩提着灯,伸向前方。下一刻,男孩吃惊起来。
沿途的枯叶上满是血迹,一直蔓延像林中深处,要什么动物才能留下那么多的血迹啊!
血依旧是鲜红,并未转黑,证明着这行血迹并未存在多长时间。
可此时的男孩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他有种好奇心,想顺着这行血迹沿路找下去。
可转念男孩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寂八之所以放心让男孩只身去给先生奉茶也是有考究的。因为这杜淮山的半山腰一带是不会有凶兽出没的,山间气温低是很多,没有什么哺乳动物喜欢活动中这一片区。但男孩此时遇到的情况是寂八怎么也料不到的。
“不行,不能去,可能有危险,先生还等着我去奉茶呢!”男孩想到此,拽起大黄的尾巴来。
“哞哞”大黄颇为不悦的摆动这牛脑袋。
济厢房,正堂里。
两个中年人对坐着,桌上一盏松香袅袅燃放着,这是间很淡雅的房间,摆设也十分简易。
“小九怎么还没到。”一边儒士长衫的男子眉头微蹙起来。
“不过一个孩子,没有时间观念也正常。”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这男子要精壮些,皮肤麦色,像是个樵夫。
“小九不是平常的孩子,虽然我和他见面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个成熟懂规矩的孩子,这个时辰也应该到了啊。”儒士长衫的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彦七,你莫非真要收他入门,你也是知道,他是仙门的人。当年你把他带上山我就是反对的,你这做法……”
精壮男子还没说完就被彦七打断,“他一个孩子能如何?只要小九永远留在杜淮山下就是安全的。”
精壮男子长叹口气。
彦九见状挤出一丝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四哥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都苟活三十多年了,也不怕那些人了,我只是担心孩子们……”
“我也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牵扯到下一辈人身上,可我还是有疙瘩,我不喜欢那孩子…”精壮男子无奈摆头。
彦九正要开口,可却忽然顿住了,一改神色笑道:“这不就来了。”
过来片刻,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
就见客门缓缓打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走了进来。
两人见此,神色疑惑,有些吃惊。
男孩有些拘谨,神色也显得有些紧张,他向彦九鞠了一躬,道:“彦九叔叔。”
随后,男孩转头朝向一边的精壮男子。看到这个面色有些阴郁的男子时,男孩流露出畏惧的声色,但还是轻声开口:“彦四叔叔。”
彦四微微点头后,不悦地问到:“你这是怎么了。”
“先生对不起,我把茶落树林里了…”男孩惶恐不安,急得像要哭出来一般。
彦九柔声道:“又没说要怪你,说说吧,怎么了?”
男孩有些忸怩,模模糊糊地把刚刚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听罢,两人都是神情凝重,对视一眼,彦九率先开说道:“不应该啊,林子里有我种的驱兽草,怎么有猛兽会出没?”
“只有明早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况了。”彦四也是蹙眉不已。
“只有如此。”彦九转而望向男孩,“小九,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以后凡这种未可知的事情,你一定要分析其利害关系,绝不可轻易涉嫌!”
“小九谨记。”男孩也平静下来,毕恭毕敬的回答。
“人没事就好!”崔远点点头,长舒口气。
“好了,你今晚就住济厢房吧,你先下去吧。”彦四面色阴郁。
闻言,男孩瞬间急了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还站着干什么?”彦四不悦道。
“好了四哥,你为难孩子干什么。”彦九瞪了彦四一眼,看向男孩,微微颔首示意了下。
男孩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小脸更是通红,嗫嚅说:“可…可茶我…”
“我说你小子不是在林子里的做法不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这么笨了。”彦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男孩镇定了下才回过神来,赶忙跪下来,朝着堂上的两人拜了三下,说道:“弟子小九,拜见先生。”
彦九挥挥手道:“起来吧。按我们济厢门的规矩,你是寂字辈的,又是我第九个学生,你以后就是我门下崔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