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汉的眼神变了,素来冷漠的脸写上了几个字:你莫不是疯了?
左弗笑笑,也不多解释,只道:“这红薯产自大洋彼岸的亚美利加洲,产量十分高。我师父从西夷那儿弄来后,又对其进行了改良,经过小范围种植后,发现此物十分耐旱且高产,我们保守估计能亩产两千斤左右。”
“你们已试过了?那粮种长什么样?”
“等天再热点,我会在西郊先种上一批,到时你可以看看。”
左弗也不多说,只道:“还有一种叫作土豆的东西,产量也十分高,可做菜,可当粮,若是能将这两样推广出去,再配上高产水稻,我大明子民便无饥饿矣。”
徐汉不敢想象了。
左弗拿出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所以她这般说,应是真有这样的东西了。
所以……
他已不敢想象了。
亩产两千斤?若真有这样的东西,只要今上不是太昏庸,好好整顿吏治,发奋图强,那么北伐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姑娘,可以开饭了。”
椿芽进来禀报道:“刘妈妈将酱猪蹄做好了,奴婢让人端过来了。”
“那就开饭吧。”
左弗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便起身去饭桌边坐下。
徐汉也起身跟了过去。
在净手过后,他倒也不客气,见左弗动筷后,便是拿着猪蹄啃了起来。
斯斯文文的贵族公子啃起猪蹄来完全不见优雅斯文,反倒像个仗剑走天涯的江湖豪侠,这反差,让左弗有点想笑。
似是察觉到了左弗笑意,徐汉抬头忘了她一眼,道:“我生平除了好读书便是好吃。”
这话算是解释吗?
左弗觉得这家伙还有点小傲娇呢。
“你小时候没有吃吗?”
徐汉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在口腹期受了虐待的人,长大后就会贪吃。”
“这也是你们的学问?还研究这个?”
被人看出了过往的遭遇,徐汉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显出了好奇,“这又算什么学问?”
“或许该叫心理学?”
左弗笑了笑道:“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与幼年时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我师门中也称为原生家庭的影响。你平日淡漠,可对吃食却执着,显示了不寻常的执着,所以这可能与你幼年时,口腹之欲常得不到满足有关。又或者,幼年时就早早感受到了寄人篱下,经常压抑自己,待成年后,只要机会合适,就会在这方面放纵自己。”
徐汉的眼睛瞪圆了。
好看的薄唇微微张着,上面还沾着酱料,看着颇为滑稽。
“建筑,造物,天文,地理,人的行为想法……你们师门还真是什么都琢磨?”
素来淡定的徐二公子有点不淡定了。
他想不出,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去研究这个?而且……
分析得还挺多。
自己生母地位低下,怀自己的时候时机不对不说,还真将自己生下来了。这对自己嫡母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事!
所以自自己懂事那日起,便是一直活在嫡母的打压下,月例少发,晚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自己好吃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自己都没注意到呢!
这学问还真有意思。
见徐汉又要提问,左弗忙也夹过一块猪蹄啃了起来。
边啃边道:“饿死我了,云槎兄,先吃饭再说。”
这家伙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不及时打断他,他估计会一直问下去。
好在,忙活一上午,这家伙也饿得厉害了,所以难得的,闭了嘴,乖乖用起饭来。
吃饱喝足后,徐汉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是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准备跟左弗开启下一轮讨论。
徐二公子显然是一个求学心很重的人,但被他请教的人显然耐心已经耗光了。
拜托!
常州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有许多事要做,她哪有空在这跟他讨论学问?可暗示了几次,这家伙依然还坐在位置上,如一颗扎根的老树般,巍然不动。
这就尴尬了!
徐二公子显然不是那种脸皮厚的人,他会继续坐在这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听不懂暗示。
于是乎,左弗只好硬着头皮道:“云槎兄,常州初经大战,还有许多事要做。恕云舒公务在身,不能再继续与你论道了。”
徐汉愣了愣,然后神色便恢复如常。
他点点头,拱手道:“倒是我孟浪了。”
他直起身,正当左弗以为他要告辞的时候,却听那人又道:“汉不才,愿替县主分忧。”
“噗!”
左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虽说觉得你是君子,可姑娘一点也不想你跟着我啊!
这耿直的性子谁受得了?!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左大姑娘一脸“不好意思”地道:“公子乃是勋贵,留在此地是看管战俘的,让你来帮我做事,这,这太……”
“稚圭是主帅,他让我留下帮你,那么就是应该所有事都得替你分担,你不必有顾虑。”
他说着便是起身,“我虽无德无才,但帮着跑腿,记录文书之事还是能做的,您尽管吩咐吧。”
三天后,左弗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自打那日后,徐二就像个口香糖一般,粘在自己身上甩不开了。
无论去哪里,都跟着。
问题跟着就跟着吧,偏偏还给自己制造了许多麻烦。
比如说今个儿上午,一群乡绅前来,表示信任自己,愿购买一些杂交水稻种,今年先小范围种植下。
左弗正愁怎么推广杂交水稻种,见乡绅们上门,自然是欢喜得很。可徐二这二愣子却在旁道:“既说信得过县太爷,为何只种那点地?南京去年便种上了高产稻,证实了高产稻的确能高产。你们嘴上说着信任县太爷,可心里却不这么想,种上那么一点,完全是想巴结下县太爷,表表态,若是能高产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顶多也就损失百亩地的粮食……”
这话一出,一群乡绅就炸毛了!
话说,他们的确有卖左弗面子的心思在内。毕竟,这样高产,听着就有点匪夷所思。虽说左弗用行动证明了她是一个可靠的人,可做人嘛,哪里能将鸡蛋放一个筐子里?
这可是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