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点守军竟是将两万清军消灭,难怪世人都说你是神仙下凡呢。”
孙训珽呵呵笑着,“县主手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是一样比一样神奇,孙某今日才见识到,这世上竟还有千里传音之器,县主有此神器,怎不早早给孙某一观?说来,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您这不厚道了吧?”
阴阳怪气的,真是个小心眼!这回能来这里,出大血了吧?
左弗在心里腹诽着,可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外露,依旧笑呵呵地道:“都是师父有本事,我哪里有什么成算?对了,苏州知府勾连鞑子,这可是大事,伯爷可要与我一起审一审这些俘虏?或许对您光复无锡,苏州有用呢。”
真是滴水不漏啊!
望着左弗笑盈盈的脸,孙训珽不由感叹。
这妮子成长得真快!
这才多久时间?
竟也会打官腔了!
这是要自己不许抢常州的功劳,只许自己去苏州无锡捞好处!
呵呵。
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昔日的她,一介清白女子因着自己的权势却不得不去秦淮河画舫赴约。而今日的她,坐在高头大马上,不但未下马行礼,还胆敢与自己谈条件,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想想便觉有点怅然若失。
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般,这个曾经可以被自己掌控的人现在不能再掌控了。
这一战后,谁还敢小觑她左弗,左云舒?!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冷。
徐汉坐在马上,望着这二人,既不出来说合,也不帮腔,好似这些事都跟他无关一般,他只是奉命出征而已。
就在这时,哭声忽然传来,“季秋平,到家了!到家了!那是大姑娘,那是大姑娘!你可以合眼了!你可以合眼了!”
左弗一愣,寻着声音望去。
这一看,便是呆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几个亲卫坐在一辆平板车上扶着一个人。那人双手死死抓着钢刀,下巴微微昂起,脸上带着笑……
那脸上……
化过妆?
而这辆车后面,还跟了许多人,他们抬着担架,上面都有血迹。
左弗策马上前,待到了近前时,这些士兵便是跪下,大哭了起来,“大姑娘,我,我们回来了!”
“这是……”
左弗的身子轻轻颤着。
这些亲卫都是从南京跟着她过来的,之前,在京口共过生死。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叫得出来,可以说,这些人是除去父母亲人外与她最亲近的人了!
这是战友啊!
可战友如今……
此次派出去了二十二个亲卫,可回来的才七八个人,其他人呢?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翻身下马,飞奔到人群中,看着担架上或闭上眼睛或睁着眼的士兵,她的脑海变得空白。
没有电视上演得那样撕心裂肺,也没文学作品上形容的悲怆,她的脑里空白了,什么也没有。
“大人,大人,季秋平死不瞑目啊!至死都没倒下!他这是不甘心,想回家再看您一眼啊!”
“大人,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啊!”
左弗望向车上的人,她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那眼睛里已没了光芒,只剩下了灰白一片,突兀地睁着,好似两个黑洞。
他死去多久了?
他的双手到死也没放下属于军人的荣誉吗?
这是我的兵……
这是一个将信念活成信仰的兵!
可他死了!
左弗颤着手,去抚小兵的眼。
可人死去超过一小时后就会尸僵,这时又怎能抚得上呢?
左弗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她感到了悲伤。
可在悲伤里她似又感到了一种力量!
这个平凡的小兵用他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作打不断的脊梁!
震撼在左弗心里掀起了涟漪,让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为什么要有战争?他才二十二岁啊?!
她还记得这小兵曾跟自己说,想找个媳妇,他觉得难民里有个会做饭的姑娘好,想让自己去提亲……
这该死的战争!
左弗恨得心痛,恨得难以呼吸,可她没有办法,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她能做的,便是将季秋平的精神传扬开去,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擦去眼角泪水,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去买一副上好棺木,本官要为这些兄弟开追悼会。”
她顿了下又望了其他几个亲卫,“若真是你们战场疏忽导致,本官必要问罪!!”
“大人!”
几个亲卫磕头,“我们愿一死谢罪!是我们不服调令,我们该死!”
左弗没有理他们,只吩咐人将这些将士抬进城外的活动板房内,然后便让人回城去叫了萝卜头过来。
萝卜头是常州操办丧事之人的称呼,他们对于如何给去世之人换衣清洗比较熟悉。
很快,这些人便赶了过来。见了这些阵亡将士,他们脱下了帽子,深深弯腰作揖后,才开始干活。
左弗走出了房,此刻所有的俘虏都已被带到了城门外。等会,左弗要让常州的英雄们先过德安门,然后再让这些俘虏通过。
这是必要的仪式!
这可以振奋民心!
左弗望着天空,天空的太阳很惨淡,她想着自己初来时的心态,再想想现在,不由苦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开始变得冷酷了?若是才来的自己,见了这情景恐怕会哭好久吧?可现在的自己……
居然还有能力去思考怎么利用这些死去的士兵再来做一场政Z秀……
政Z果然是最不切实,最肮脏的东西啊!
她闭上眼,英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为什么不痛快地哭出来呢?”
徐汉淡漠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卑鄙?他们是咎由自取,是屈辱的。”
左弗侧头,咬牙道:“即便他们有错,可他们也战到了最后一刻!比起投降,他们是最有骨气的兵!”
“那你难过什么?”
“我只是累了。”
“你难过。”
徐汉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不得不维护他们,即便他们错了。因为你知道百姓不在乎这些。百姓此刻需要英雄,而季秋平是最好的英雄,他到死也没倒下去,百姓希望看到这个,所以你身为父母官,满足百姓的要求又有什么好自责的”
“二公子素来性情淡漠,今日怎这多话?”
“没什么。”
徐汉淡淡道:“刚孙训珽说了,苏州无锡不用我去了,让我留下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