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鬼号个什么?!”
一个粗嘎的女声打破了这位仁兄的哭泣,“你还是个男人嘛?!啊?你还不如我这个娘们呢!”
膀大腰圆的郑三娘冷哼,“人家左大人也是女子,人家还要亲自去跟鞑子厮杀呢!可你这个男人倒好!不去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做小女儿状,你羞不羞?!大家伙,要我说,就是因为现在日子好了,咱们才更不能让鞑子进来!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屠城,就说给他们掌了这天下,能将咱们汉人当人看?!能给咱们过这样的日子?!我跟你们说,这些日子我算看明白了!只有左大人在咱们这儿,咱们才有这样的日子过!”
“说得对!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一个人红着眼道:“这是咱们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怎么能让人抢走?!”
举起手,嘶声大喊道:“誓与常州共存亡!誓死不当亡国奴!”
郑三娘也大喊了起来,“老娘家里卖猪肉的,等打退了鞑子,家里的猪肉任大家吃!”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杀猪刀,道:“喏,这是惠民超市买的,可好用了!刚一看城外有人过来,我立刻就带着杀猪刀跑出来了!直娘贼的,老娘也有几个远亲在扬州,都被杀了!鞑子要过来,正好也杀几个报仇,死了也不冤!”
众人一阵汗。
这郑三娘几代人都是开猪肉铺子的,到了她这一辈,家里就断子绝孙了,就剩她跟她妹妹两人。妹妹文静些,倒是有人娶了。可她却是没人要,这身量,这炮仗般的脾气,哪个敢娶哦?
只是现在见她一介女流都有这勇气,不禁又佩服了起来。
忠义之人,这可是贤妻人选啊!
诸多想法在众人脑里一过,随即便是大喊了起来,相互给自己壮胆。留下来负责灭火的亲卫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是大喊,“诸位乡亲,随我去灭火!”
“灭火!”
“灭火!”
“灭火,灭完打鞑子!”
左弗飞奔回到衙门,一进衙门,便见崔玉舒已瘫在了椅子上,而邱云平也是白了脸,身子在不停地颤着。
一个白脸的书生见了左弗便是拜,“学生蒋一鸣见过大人!”
“你就是那个禀报鞑子混入城中的书生?”
“是,大人!”
左弗点头,“如今城外也出现了鞑子,你可还记得那两人容貌?”
“记得!”
“画出来,可否?”
“能!”
“给他笔墨纸砚!”
“是,大人!”
左弗走到崔玉舒身边,沉声道:“大人,恐咱们要背水一战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崔玉舒双眼失神,“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应是走的海路。”
“太仓?”
崔玉舒惊得站了起来,“你,你是说?!”
“只有这个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啊!”
崔玉舒惨叫,“苏州,无锡一定是没了!”
“大人!”
左弗一把抓住崔玉舒道:“现在不是哭爹喊娘的时候!而且,鞑子不习水,且我大明海运之船不多,他们的大军无法压过来,若是用添油战术,我军有胜算!”
“若太仓苏州当真沦陷,可就不止一千多鞑子了!”
崔玉舒颤着声音道:“他们不知筹备了多久,也不知苏州太仓沦陷了多久……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雪灾时你还曾去过横山桥,为何一点动静都没?”
“应该是先取了太仓。”
左弗道:“然后攻下苏州,封了所有路口。”
“那,那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吧?”
左弗沉默了。
崔玉舒望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里涌出绝望。
“是,是不战而降?”
“恐怕是。”
“这群人!”
崔玉舒气得胸膛剧烈颤抖了起来,“若是伪帝在位,降了便降吧!可,可现在的天子可是先帝血脉,天下正统所在啊!”
他气得眼都红了,“怎可认蛮夷为主,怎可认蛮夷为主啊!”
“呵,这样的人还少吗?”
左弗冷笑,“若不是天子出现在南京,您老觉着现在的内阁会带军民抵抗吗?醒醒吧,大人!咱们现在无路可退了!我现在就去组织人,抵抗清军。”
她顿了下,道:“来人,将大人送回知府衙门!”
“你,你要做什么?!”
崔玉舒一愣,随即涨红了脸,“你当老夫是那等无耻小人?!老夫对你推心置腹,你,你竟如此对待老夫?!”
左弗将防割手套套上,慢悠悠地道:“大人,我这是为你好。按我大明的规矩,人在城在,城破主官殉国。您年岁不小了,若是可以,晚辈希望你能平安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你,你!”
崔玉舒气得大骂,“左弗!在你眼里老夫竟是那等卖主求荣之人?!”
左弗摇头,“大人,我宁可现在做小人,也不想来日要亲手斩下您的头颅。左右!还愣着做什么?!送大人回知府衙门!另外,好好保护知府衙门里的人!还有,将王庆公公也请去衙门,免战端一启,误了性命。”
“左云舒你敢!”
几个亲兵夹住崔玉舒,崔玉舒一边挣扎一边骂,“老夫不是那等人!老夫虽庸碌,可,可老夫是知廉耻的!老夫不会投降鞑子!老夫,老夫!放开我,放开我!”
一旁的蒋一鸣已经惊呆了。
早就听闻过这位女县官行事果断,今日一见,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堂堂知府老爷说软禁就软禁了,这等果断,这等度君子之腹君子之腹的事竟是做得毫不犹豫,难道这就是她成功的秘诀?
崔玉舒的声音消失在耳旁,左弗望着衙门的门槛,怔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这些日子与崔玉舒交往甚多,也感觉到了这个老人身上的智慧,对于这个爱放权的上司其实她还是挺尊重的,所以她也不想他出事。
所以刚刚那些话起码有一半是发自真心的。而另一半则是她谨慎性格导致的。她必须要将所有的可能都杜绝在外!生死之间,她宁可将人往恶里想,也不愿来日在这上面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