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见季明方一脸的犹豫和挣扎,便知道,他问的绝不会是香料的事。
果然——
“我想问问,问问,那个流浪汉,他的腿……”
季明方没有把话说全,季妧却已经了然于心。
“你是想问,流浪汉腿上的伤,是不是真的治好了?”
季明方略显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只隐约见过流浪汉一次。
还是那次大宝被拐,众人上山寻人,他留下来看门,直到大家从山上下来,人群中,除了被找回的大宝,他还看到了被史勇和胡大成扶架着的流浪汉。
流浪汉的腿伤,很明显比他的还要严重。
而且季明方清楚的记得,流浪汉刚出现在大丰村的时候,四肢都是不能动的。
自那以后,他再没关注过流浪汉。偶尔听人提起过一两回,说是人不见了,都猜测是离开大丰村去了别处。
至于去了何处,是死是活,就没人关心了。
一个花子而已,转眼就被村里人抛在了脑后。
在季妧家工作的这些天,发现季妧每到饭点就会提着食篮子出去一趟,季明方看在眼里,心里甚是奇怪,但也没多问。
直到季雪兰无意间问起,季妧坦然相告,季明方这才知道,原来流浪汉一直都在村子里,只是被季妧藏在了那间土屋。
这么说感觉有点怪,但事实确实如此。
而且不仅如此,季妧非但把流浪汉藏了起来,还特意从镇上请了大夫给他治伤。
关键是,伤还治好了!
流浪汉伤情的事,他是找胡大成打听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问季妧……他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更担心自找难堪。
小孩子没心眼,问什么说什么,但小孩子也有夸张的习惯。
在胡大成的描述下,流浪汉的伤非常非常之吓人。
辛大夫第一次来,只看了一眼,扭头就走。断言流浪汉没治了,双手双脚全废了。
季妧不死心,一趟又一趟去镇上哀求恳请,辛大夫这才勉为其难答应救治。
然后在给流浪汉做了个什么手术之后,又把流浪汉裹得跟个鬼一样,在屋子里关了一两个月不准见太阳,等放出来手脚就全好了。
季妧听罢,久久无语。
“这是胡大成跟你说的?”
一波三折,欲扬先抑,这孩子故事听多了吧。
还有,哀求恳请是个什么鬼?两个月不准见太阳又是什么鬼?
季明方还以为,胡大成把这些告诉自己惹季妧不高兴了。
正要道歉,季妧摆了摆手。
“不关你的事,是大成那小子欠揍。不过他话虽有些失实,但至少有一点是对的,流浪汉的伤确实治好了。”
“当真?!”
季明方不敢置信,同时又激动万分。
“当真全都好了?手能用了,也能走路了,走路也不……不瘸了?”
季妧点头,复又摇头。
“正常生活已经完全不受影响,不过一些细致的活计还做不了。走路也没太大问题,但步态上还是能看出些异样。等再过段时间,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季明方的双手紧抓着膝头的两块布料,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季妧。
“小、小妧,你说,他、他都能治好,你觉得我,我能不能……”
早在他问出第一句话时,季妧就已猜出他的心思,是以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然而季明方的这个问题,她却不好回答。
根据她的观察和判断,季明方的那条腿,多半是治不好了。
时间太久,骨头都变形了,形状也都已生长固定,搁现代的医疗条件下估计都回天乏术,更何况是古代。
季妧和季明方说话向来不避讳,她这次原也可以直白的告诉他结果。
然而季明方发亮的双眼,以及那里面藏也藏不住的明晃晃的渴求,让她不忍下这个断定。
治不好,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说出来容易,却无异于判了一个满怀希望的人以死刑。
转而一想,她又不是专业的骨科大夫,她的判断不一定就百分百准确。
万一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这样吧,你明天跟我去一趟镇上,让辛大夫亲自给你瞧瞧,怎么样?”
季明方激动之余,想到什么,又有些犹豫。
“明天不是还要炮制香料……不能耽搁干活的时间。”
他想说要不等傍晚下工,可那个点再赶去镇上,医馆也该关门了。
季妧道“我准你一天假,大不了到时候扣你一天的工钱,如何?”
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
季明方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本来就要去镇上还书,顺便问问香料到没到,正好顺路。”
得知季明方要跟季妧去镇上,杨氏很是不放心。
“这冷不丁的,为啥要去镇上?你说你长这么大,都没出去过……”
“娘,明方是没怎么出去过,但季妧经常去,镇上她熟的很,明方跟着她,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那总得告诉我,去镇上做啥?”
这个……季雪兰还真不知道。
季明方见她们都看着自己,知道不给个理由定然没法过关。
可是还没见着辛大夫,他的腿能治不能治尚是未知数。
如果这个时候就说给家里人知道,到最后却不能行,岂不让他们跟着空欢喜一场?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陪她去一德堂,问问采购的那些香料……”
一听是作坊的事,杨氏也不好阻拦了。
原本,她对两个孩子都跑去给季妧帮工,心里是没谱的。
直到九月初,停工开始收红薯那会儿,季雪兰和季明方领回了第一个月的工钱。
说是第一个月,其实中秋过后两天才签的合同,满打满算,八月也就干了十多天。
结果俩人一人领了一百多文回来。
算下来,光一天的工钱就有十文!
杨氏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从那天开始,再没听她抱怨过季雪兰一声不吭辞掉浣衣的活计,以及把季连松在砖窑的活计也给辞了的事。